审讯室里的一切对蓝度而言是一场艰难而漫长的博弈,对安东尼来说却只是一场游戏,节奏始终在他掌控之下。之前他能拷打审讯他,是因为安东尼需要他拷打,而安东尼现在不需要他的拷打了,只想单纯跟他聊个天,那他就只能跟他聊个天。安东尼所感兴趣的是卫城贵族的奴隶筛选培育制度,他好奇像蓝度这样作为人类中被精心筛选出的前百分之一的优秀精英,最终能以接近百分之百的超高几率被奴隶学校所驯化并被侍从的官僚系统所彻底同化吸收的奥秘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这种问题永远从自己的侍从身上问不到答案,而去询问别人的侍从又势必不可行,他就像放在他身边的谜之黑匣,是他多年百思所不得其解的。现在让他恰好在这样一个时机让他碰上蓝度事务长,这样一个垂范似的奴隶侍从样本,安东尼当然不会放过他——这几乎是最好的观察机会,天时地利人和。于是,蓝度事务长就只能谈他最不想谈的校园生活和职场往事。
疮疤一旦揭开,回忆就没有想象中那样困难了,回首不堪并反而成了一种隐约的刺激与亢奋。安东尼只是替蓝度开了一个头,很快,他就自己沉浸在回忆和讲述里不能自拔。
“服从从来不是问题,聪明人最擅长的永远是妥协与服从,执拗不弯是傻瓜做的事,而能被送进家族教育学院的都是聪明人,至少智商都达标——智商不达标的都在奴隶市场了,哦,除了那类完全是靠脸进大学的绝色美人。她们跟我们显然是两种,她们是纯消耗品,用不着太多的智商也值不得在她们身上花费太大的心思浇灌养育,反正脸和子宫的保鲜期都很短,而我们则不是。”
“我进杜兰家的奴隶大学那年十岁。进校之后不是直接入学,而是先做见习童生,就是给正式的学校学生做奴仆杂役,随便归他们打骂使唤,只要不弄死,学校都不管。学校也不管童生吃饭,除了偶尔走大运碰上个发善心的学生给个馒头,见习童生只能吃得上厨房扔出来剩饭泔水,而即便是泔水,大多数时候也是吃不饱的。”
“除了进学校时一套遮体的短袍,学校只发给每个童生一本校园守则,无非就是奴隶仪规里的那些条款,该守什么规矩和律条,要怎么顺服主人和监管者,具体到怎么下跪,怎么行礼,怎么说话,怎么接受奖赏或者惩罚都有详细的规定,它其实就是一本初级版的《奴隶驯养手册》。”
“但跟奴隶牧场的做法不一样,家族大学里可不会专门训练你,这种入门级的粗糙课程,他们既不管讲,也不管教,而是让你拿回去自学。每个星期四,学校的教务处都会组织一场考核,自愿报名,见习童生只要自认为学好了都可以来参加考核。如果考核通过,就可以结束见习期成为学院正式的学生。以后只要不是犯违反守则的错或者是考试不及格,就不用重新见习。”
“从没有见习期超过一个月的童生,适应能力最强的一些人甚至只需要一周就能让自己通过考核。同样都是一种人,凭什么有的人要吃猪食披破布,整天挨打受辱被欺凌,永远被跟自己一样的人奴役到死,而有的人就能吃得饱穿得好,接受贵族式的优秀教育有机会博取更好的未来呢?不妥协的命运一眼就能看到底,而屈服和妥协的未来则有无线可能。当两种不同的命运摆在眼前,猪都知道该怎么选择,何况大家都是聪明的孩子。哪怕是伪装的驯服和乖顺呢,为什么不能用一时的妥协试试能不能为自己博一个不一样的将来?只要还想要希望和不一样,选择就永远不会有不同,因为光明与希望只从一个小孔照进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