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是完全不交,士大夫光明正大地享受交税豁免权,这样交税的重担就全在自耕农身上,一旦苛捐杂税过多,自耕农破产,田地就会跑到士大夫名下。
如此反复,恶性循环,造成朝廷无税可收。
而汉朝则没有交税豁免权,只是田税交得极少,一旦把田税比例提上来,其实就是跟正常的收税没什么两样。
所以陈暮的方法,就是人头税的另外一种形式,堪称当下最好的国策。
只是听到张让的叙述,刘宏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倒不是他不懂这个道理,而是在考虑这么做的后果。
从12岁登基为帝,到现在已经16年之久,当了这么多年皇帝,不至于连这点政治头脑都没有。
收田税确实能充盈国库,但遇到的阻力也必然难以想象地大,触痛全天下官僚世家阶级的蛋糕,相当于和天下的士大夫为敌,就算是刘宏手中掌握着实权,不像前几任皇帝是梁冀的傀儡,也得三思而后行。
“此事......”
沉吟许久,刘宏还是摇摇头:“不行,一旦诏书下达,全天下的豪强都会反对,到时候整个朝堂都会乱成一团,还是想想别的办法。马上就要十二月,大赦天下,就又有一笔赎买钱,先用这笔钱撑着,只要洛阳不出乱子,明年再说。”
张让叹气道:“也是,洛阳的灾民实在太多了,西园的钱入不敷出,每日救济灾民。这个冬天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幸好现在还算稳定,只是偶有小规模骚乱,撑到明年春耕,就会好很多吧。”
历史就像是被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世人从史书上读过,便只看到了汉灵帝的贪婪无度,昏聩平庸,却看不到天下的税收已经极少。只看到了他卖官鬻爵,横征暴敛,却看不到他在黄巾之乱时怎么把钱全部拿出来,看不到他在如何勉强维持着破烂的江山。
汉灵帝也喜欢享受,也喜欢过奢华的生活。
所以他在以往有钱的时候,就会修西园,修宫殿,大兴土木,开宫中市场,敛天下奇珍异宝,收无数宫女嫔妃,花钱如流水。
但连年灾难,加上兵荒马乱,洛阳在短短一年之内,从司隶周边的雍州豫州冀州等地,就陆陆续续聚集了百万灾民,有些是因为家乡受了天灾,有些是因为黄巾之乱的人祸,洛阳的人口相比于前几年,多了足足一倍。
这些人就像是无家可归的婴儿一样嗷嗷待哺,每天都要吃无数的粮食。汉灵帝太清楚,若是不满足他们,只需要有心人的一次煽动,就有可能酿造出一次比黄巾之乱还要大的灾祸。
作为大汉王朝的政治中心,洛阳不能乱,也不可以乱。汉灵帝即便是再昏庸无能,也知道必须要赈济灾民。
所以他只能牵头大量购置粮食,每日开粥厂救济。
可打仗和救灾就像是两个无底洞,历年积累的财富全砸在里面,现在西园已经入不敷出,汉灵帝到了无比缺钱的时候。
但正因为此,他才更清楚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再动豪强官僚集团的利益,不然的话,民乱和地方豪强乱一起,王朝离覆灭也不远了。
陈暮在一旁静静地观看汉灵帝的反应。
发现汉灵帝居然清楚这个计策的后果之后,心中也是感叹。
果然,汉朝的皇帝只有昏,而没有一个庸的。
汉灵帝在史书上评价如此低,那是因为写史书的人不是他。
如果汉灵帝只看到了眼前的利益,却忽略做这件事情的后果,那少不得要被陈暮看轻许多。
但没想到他的政治头脑居然如此清醒,知道得罪官僚世家集团会有多严重。
事实上这个后果在400多年后的隋朝就体现得淋漓尽致。
隋炀帝本来有望成为千古一帝,可惜他在与世家的争夺中失败了,最后让李世民摘了桃子。
听到这里,陈暮也知道是该他站出来的时候,坐在座位上拱手弯腰说道:“陛下。”
汉灵帝知道他要发言,点点头:“嗯,你说,朕听着。”
能想到这个国策已经很了不起,足够汉灵帝给予陈暮一些说话的权力和尊重。
“世家豪强者,国之蛀虫也,这些人贪污了国家的税收,自己一边拿着高官厚禄,一边搜刮民脂民膏,最终的结果只会让国家越来越穷,百姓也越来越穷。”
陈暮认真分析,陈述利弊:“国家虽然已经努力在赡养百姓,但杯水车薪,无济于事。洛阳每日都有无数人饥寒交迫而死,再这样下去,洛阳将尸骨遍地,饿殍满山。可天下人不会想到国家的难处,而只会觉得是国家不管他们。到时候恶名就由国家背,清名就全归了他们,青史几笔,真假谁知。”
东汉到晋朝,国家就是对皇帝的称呼,就好像唐朝称呼皇帝为圣人,宋朝称呼皇帝为官家是一个道理。
汉灵帝不悦道:“刚才朕说的你还不明白吗?”
“国家是担心那些豪强作乱?”
陈暮笑着说道:“这个问题要想解决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