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与杀戮,沉闷与惊慌,构成了京都百姓对这一夜的所有印象。
当天边露出一点点拂晓之光,暴雨逐渐停歇,这场杀伐也进入到了最后尾声。
有胆子比较大的百姓推开窗户,探头向外看去,却觉街道上的一切都与平时无异。顶多就是暴雨之后街道变得脏乱了一些。
只有那些有资格出现在大朝会上的官员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昨天深夜,有禁卫军硬生生敲开所有官员的家门,犯事的当场带走,没犯事的都被告知今天要按时来皇宫参加大朝会。
官员们按照平时的位置站着,放眼望去,整个大朝会几乎空掉了四分之一的人。
这四分之一的人去了哪里……大家都心中有数,不会傻乎乎问出来。
“户部尚书、户部左右侍郎,兵部尚书、兵部左右侍郎都没有出现。”
“季家的人也没有出现。”
一些站位比较近、关系也比较好的大臣们互相交换着信息。
很明显,昨天那场权力的角逐里,季家落败了。
“昨天来府上知会我的,是禁卫军。”
“宫中井然有序,禁卫军和暗阁的实力都应该保存下来了,没有出现太大损伤。”
这些官员都是人精中的人精,从一些细节就能猜到大概的走向。
“难不成最后胜者是……陛下?”
就在其中一些人刚刚得出结论时,一队装备精良的禁卫军护卫着一行人从偏殿走进来。
当那一行人绕过垂落的帷幔,出现在一众朝臣面前时,所有人的目光都不受控制地落在为首之人身上。
少年穿着王侯级别的玄色礼服,腰佩长剑。
许是昨夜没怎么睡好,他眼下带着淡淡的倦怠之意。然而当他一抬眼,那股倦意便转瞬无踪,只余万年雪山之巅终年不化积雪般的冰冷彻骨,压得殿下众人都下意识屏住呼吸,不敢再随意直视他的容貌。
但那短暂的打量,已经足够众人猜出他的身份——
镇北王,姚南。
所以最终的胜者不是季玉山,也不是永庆帝,而是镇北王?
南流景站在大殿之上,站在龙椅旁边,将下方众人的反应尽纳眼底,这才开口脱去自己的马甲。
当知道南流景的真实身份后,众人纷纷面露震惊之色。
南流景命人在龙椅旁边加了张凳子,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间,继续道:“今天将大家召集过来,是有几件事情要知会大家。”
第一件事情,是关于季家的处理。
第二件事情,是为姚家平反。
对于前面两件事情,众人都没有异议。但对接下来的事情,众人反应就非常大了。
因为南流景当着众人的面,拿出了那五道罪己诏。
头发花白、面容古板的礼部尚书表示质疑:“三皇子殿下,敢问这些罪己诏,可是陛下所书?”
南流景微微一笑,没有隐瞒:“不是,是我命人所写。”
底下的哗然声更大了。
就算有南流景在上面压着,不少人还是窃窃私语起来。
“三皇子殿下,这与礼制不合啊。”礼部尚书道。
“确实与礼制不合。”南流景轻轻叹气,又问,“这位大人叫什么名字?”
听说了对方的名字后,南流景点点头:“他不肯认罪,我只好帮他向天下百姓认错,让天下百姓彻底认清他的真面目。”
“如果江大人觉得与礼制不合,不如你帮我去劝劝他,让他乖乖写下这几道罪己诏?”
礼部尚书面色一僵。
这……
这是他能劝得动的吗!
南流景状似不解:“怎么?礼制没有告诉江大人该如何劝永庆帝吗?”
礼部尚书还没有说话,负责掌管皇家宗族事务的宗人府宗正礼亲王开口道:“殿下,您是臣,陛下是君。”
“您是儿子,陛下是父亲。无论是从尊卑还是从孝道,您都不应该做出这种令皇家蒙羞,令天下人耻笑的事情。”
站在南流景旁边的齐明煦唇角泛起冷笑。
南小兄弟在冷宫里饥一顿饱一顿的时候,怎么没见礼亲王站出来说永庆帝的所作所为有问题?
李观棋、蒋定和齐思也都面色不善。
尤其是齐思,已经琢磨着过些时候给礼亲王套个麻袋。
礼亲王仿佛没有察觉到他们吃人的目光,挺直腰杆,浑身透出一股大义凛然、威武不能屈的气势。
南流景一点儿也不恼怒:“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是礼亲王对吧?”
确认了礼亲王的身份,南流景同样点了点头。
“既然我说的第三件事情让大家反应这么激烈,那我们暂时将这五道罪己诏放到一边,先来说第四件事情。”
“这第四件事情,与礼亲王你也有点关系。”
“我记得,我出生那会儿,因为永庆帝的厌恶,我一直没有上过皇家族谱。所以我其实,算不得皇室中人。”
听到这儿的时候,不知为何,礼亲王心中陡然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
“姚南这个身份,我用了很多年,已经用习惯了,北地的老百姓也都只知姚南不知南流景。”
南流景以前听姚容说过一种理论,叫开窗理论。
如果他说屋子太暗,必须要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但如果他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窗了。[注]
想要让朝中一些老古板接受五道罪己诏很难,但只要他说自己要拆掉整个屋顶,这些老古板肯定就愿意开窗了。
所以,南流景继续道:“我想着,倒不如将错就错,从今以后我的名字和户籍就落到姚家那里去吧。大家就当三皇子南流景早已病死在了冷宫里,我只是姚家遗孤姚南。”
南流景还不忘点名。
“礼亲王,您以为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