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帮女金女眷,大多数人都完全不会说汉语,虽说之前盛京也兴起过学拼音的风潮,但仅限于用拼音来标注女金话而已,在南下的船上,教授的一些汉语的简短词汇,也忘得差不多了,这会儿满脸堆笑,说不出的卑微、紧张,叫狗獾看了心里也有些不落忍。
——这样的面孔,他看得多了,在广北,不知多少当地的架势人家如此忸怩作态,上来搭话,狗獾心里都毫无感觉,这会儿自己的族人如此惶恐,他倒很能感同身受,心想道,“这些姑奶奶,不少都是大归回家的,孩子有些带来了,有些跟着父亲出去闯荡,一家骨肉顷刻分离,来到完全陌生的地方……哎,这就是战争,就是天下大势,有什么办法?便是父汗、额娘,也只能去适应。”
“姨母,你们不知道,这就是山里也一样潮湿,不怎么干爽的。”
他也只能和颜悦色地和两个亲戚讲道理,“南边的天气,就是如此,你们帐篷这里,也不算是靠近海边了,还有几里路呢,现在觉得风太潮湿,过段日子也就习惯了。既然来了这里,就是新的日子,一切要向前看。”
他也经常用这话来劝慰那些被迫要搬迁的客户人家,今日方才品出这话中的滋味,在听到的人耳里,该是多么的不咸不淡那!可道理又的确如此,事已至此,去哪里都是要受苦的,南下已经是相对最安全的一条路了,那么一点苦总是要吃的。
“气候就是最大的坎了,只要能适应,日子只有比之前更好的——”说到这里,他自己也觉得这话太干巴了,连两个主事贵妇精神都如此萎靡,别人只有更不安沮丧的,狗獾想了一转,就道,“这样,这休整的三日,我和管事的商量一下,挑选出汉话、拼音学得最好的族人们,愿意剪发易服的,一批十几二十人,分两三批进城转悠一下,叫大家也见识见识买地的繁华,心里多了盼头,就不觉得这几个月的学习班难熬了。”
“没有被选出来的,也不必不平,后来都是有机会的,明日我再给营地送点糖,给大家泡上糖茶来,吃些糖点心,糖也算是药,吃了身上便能舒坦许多了。”
自己这里诉苦几句,狗獾便立刻拿出了态度来,两件事每一件都很实在,很便于两人激励底下的亲眷们,这样的领导最受下属喜欢了,两个福晋面上也都有了些光辉,她们现在不再那样抵触剪发了,“上船之前,也说了要剃平头,和买地的女娘一样,在船上不容易生虱子,当时都挺住了。就是在船上,也觉得能够忍受,可今日一下船便觉得不行了,满头的油腻,太难受了,行动就是一头的汗……这要是不洗头,自己都痒得受不了!也怕生疥疮,要有了癞痢头,那就糟糕了……”
女金人也不是不剪发——不剪发的话,男人的金钱鼠尾怎么来的?女人的盘髻固然不假,可那是在后脑,脑门那块也是经常往后剃的,只是说后头留起的长发,不会轻易剪短,而且每逢修剪都要自己人动手,剪完之后小心收藏罢了。
还在老家时,抵触换发型很正常,来买之后才会发现,这完全是生活的需要,再结合上头一鼓励,估计这么两船人也就都顺利地剃头了,这就是融入的第一步。狗獾点了点头,“正是这个理了,包括此地的百姓,穿得轻薄一些,露出臂膀,也都是因为天气的关系,为了干活方便,两位回头和族人们好好说说,见到服饰和我们女金人、敏人不一样的地方,也不要惊讶抵触,穿成那样要舒服轻便得多……”
“要是咱们这里有族人跟着他们穿,也不要排挤取笑,迟迟早早,大家都是要在一起过日子的,服饰上标新立异,有什么好处?虽然买活军这里多是南人,但也有很多是辽州流民,谁知道有没有和咱们打过仗的?一看你的衣服,就把你给认出来了,怀恨在心,暗地里报复一二,这是防不胜防的事情。咱们女金人到哪里都是守规矩、随大流过日子,万没必要一来就和主家打仗,入乡随俗这就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