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是在夷人手底下讨生活,没什么不同”李魁芝这样和我说,当时我就知道,他还没从买活军里找到什么归属感。而且这个问题也是我不能解答的他们说的实在也没错,除了我们说的话一样以外,甚至连文字都和从前不同,十八芝认为拼音完全是另一种文字,而且他们猜测六姐在上界可能是西洋神仙,因为拼音所用的字母几乎完全是拉丁字母
这就让我很难回答他们了,所以只好暂且搁置了这个话题,也因此引发了我的思考我为什么还认为我和敏朝的百姓之间存在非常紧密的联系呢虽然我自小在彬山长大,几乎从未接触过外头,但当我听到有人掠杀华商的船只,掠夺华夏的子民,我就打从心底感到反感,而如果十八芝掠夺的是西洋人、瀛洲人的船只,我就毫无触动,没有丝毫的喜恶可言呢我们和外边的人是如此的不同,但我为什么又觉得我们又都一样
这问题是很务虚的,但我又觉得它非常的重要,不过,也正因为它的重要,答案的浮现或许也不能急于一时。我最近还是把精力花在平整土地上,我们已经收到了东南旱灾的消息,听说泉州一带旱得尤其严重,现在我们正做两样准备第一备耕地,对于耕地略做计划和开垦,备食水,第二我们会在约定的时间出发,和买活军海军在泉州会和,攻下泉州城之后,战船会立刻抓紧时间,运一批牛和一批百姓去鸡笼岛,希望此时我们来接管鸡笼岛的吏目们已经为夏耕打下基础,从五月开始,还能抢种两轮高产稻,这样鸡笼岛的收成就足以让福建道的百姓度过今年的饥荒另外,请六姐注意提醒来接手的同事,要留心本地土人的袭击。
陆大红最后端详了一下信纸,轻轻地长出一口气,又封起信件,在上头用火漆封口,起身快步走出船舱,将信封交给于太平后者已经背了一个包袱了,里头几乎都是买活军们写回家中的信件,还有带回家的特产。“路上小心点,到了用仙器报平安。”
“知道了,陆姐你们在这也注意安全,我们泉州见。”
“泉州见”
于太平跳上搭板,脚步轻快地跑远了,陆大红叉手站在船头,环视周围,又无声地长出一口气来买活军所乘坐的这艘船比之前几个月要冷清了一些,不仅仅是于太平,还有一些要留在本地安排生产的专业人才,之前已经去了屏南。
勒石合约已近完成,余下的一些文字计较,不过是细枝末节,十八芝众人均意识到,买活军接管鸡笼岛已是大势所趋,而半个月前传来的消息,更推动了谈判的进行。泉、鹭、榕均传来线报,报之今年闽东、闽南大旱,几乎已成定局,从开年到如今只下了几场雨,虽不说江河断流,但很可能会大规模减产五成,如今民情已经开始骚动,正是鸡笼岛获取人口的好时机。
按照勒石合约所叙,两家合流郑天龙觉得吞并、臣服这些词都好刺眼之后,必将戮力同心,共谋大业。先取福建,再图广府道、吕宋岛,而此信一来,非但陆大红,便连十八芝群盗都意识到,此时百姓春耕不成,民心摇动,而水师、卫所无法征求民粮,不能出动,吞并泉、鹭的时候到了
军情如火、生死万急,战机是丝毫怠慢不得的,而且此事最好毕其功于一役,万万不能先接人,再打地盘那些活不下去的人走了,粮食也就够吃了,人心思安,届时举事就失了人和。好在买活军有传音法螺,陆大红当机立断,请示谢六姐,三言两语之间,便定下了双方在泉州港外会合的初步计划,而且由于十八芝处的存粮并不多,郑天龙主动提议,让买活军的吏目们带人前往鸡笼岛,立刻开始交接政权,同时带来大量的牛力、秧苗,务必要在四个月内种出第一茬粮食,岛上的百姓们才不会饿肚子。
形势比人强,原本还在磨洋工的合约,如今定稿得干脆利落,只剩下安排在明日的签约仪式暨誓师大会,眼看巨变在前,平湖湾似乎也笼罩在了异样的兴奋之中,码头上除了于太平跑动的背影之外,几乎随处可见喊着号子,往船上运补给的水手船丁。陆大红背着手,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又过了一会,谢二哥走到她身旁,偌大的精壮汉子,却几乎听不见脚步声。
“怕了”他冷不防问。
陆大红习惯性地笑了起来,她是个非常善于用笑容来掩饰真实想法的人,“哟,哑巴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