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下一等,那便是倡了,私倡家既然沾了一个私,便是小家子气,多数是世代做这一行的人家,自己的小院子里隔出几个板间来,请个厨娘,做得一手好私房菜,又养上三四个如花似玉的亲女儿干女儿,笼络了客人来,一桌小小席面,私倡自己调弦唱评弹唱小曲儿,还要站起坐下地筛酒布菜翩翩她们去唱曲那都是有人拉弦的,场面上那都比不得。
再往下,还有暗倡,那是做街坊生意的,还有流莺,做码头生意的,自己就在客船上,一艘船乡下摇来,码头上过夜就走,和翩翩这种七里山塘的花舫娘,虽然都在船上,却完全是两样生意了。又还有在酒楼里盘桓,专给老爷们唱曲调弦、说书讲故事的,其中年轻的女子便叫小唱,也有些貌不惊人的小唱,唱一辈子也不和客人有什么额外的关系,也被戏谑地叫做清倌人,实际上名伎中年幼未梳拢的才被这样叫。
又还有被分为乐户贱籍,世世代代都只能做这一行,和私倡又是不同,平日里还要去婚丧红白会上吹吹打打而且既然是衙门管的乐户,规矩还更不同,公然是不得招引官员前来的,多数都只能辗转绕开限制等等。这些所有人都可叫做表子,但其实彼此的生活有极大不同,其中只有瘦马和伎女会裹折骨缠,其余私倡、暗倡、乐户等均只裹长足而已,偶有折骨缠的女娘出来招揽声音,都是被牙行和院子卖过去的。
在行内人看来,这些细节实在是洞若观火,丝毫瞒不了人。翩翩和金娥在河里,一见到这三个短发人走出来,先从步态就知道那是两个女子,再看其中一个背的小孩,虽然裤子极长,路人均不留意,但她们自己是裹足的,哪怕是隔了裤子,天色又暗,只一看形状,便知道小女孩裹了折骨缠。不假思索,立刻就认定了她们是附近的馆院中逃出来的小伎女,而且也是要去买活军那里,金娥又觉得或许是仆妇抱了小瘦马,想要拐卖了去,自己得钱遁走。
两人其实心中也是忐忑不安,不过是找话来说罢了,先还有些争议,见到那三人被城防营的人吓得浑身僵硬,倒释去疑心,道是院子里的小女孩,很少出门,见到城防营的人,便当是来抓她们的,这般站在那里,又剪了短发,如何不引来城防疑心,又经得起盘问怕不是三言两语就要露馅翩翩一时恻隐心发了,便叫赵大将她们接上船来,对金娥道,“从这里到水门,滴矮的两个人,还要背个裹足小姐,怕不是要走到明年去我们顺路载她们一程,叫她们分我们几文船钱,也免得如数付给赵大那杀材二十两。”
她和金娥是真给了钱,赵大才继续往前撑船,翩翩便觉得赵大和她生份,颇恼恨他。金娥却不作此想,转身柔声道,“都是苦命人,赵大哥,带一把罢”
行院的规矩,凡是伎女,底下人都叫姐姐的。金娥叫一声赵大哥,赵大便咧嘴笑道,“金娥姐给我面子,我哪能不听你的话”
他神色原也紧张,此时逐渐放松下来,翩翩听了倒更没趣,接了三女上船,便盘算着要向这半路上船的三人收船钱能弄到粗布做买活军样式的衣裳,可见原本日子过得还不错,若是行院里跑出来的,只要不笨,身上怎么也会偷个几百文带着,翩翩是想着不能白做好人,收一点是一点。
正盘算着该如何套问时,金娥又听了岸上的话语,想了想,有些发愁,低声道,“这条河道还无虑,只怕到了水门那边,城防营会围了青头贼的住处,我们是不好过去的。”
这话一出口,翩翩也觉得很有道理城防营刚才那番话,其实就是衙门担忧妇女们被买活军大量拐带,如此,把青头贼的住处围起,岂不是一劳永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