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一剪,早预备好的衣服一换,她看起来便俨然是个买活军的青头女娘了,十三娘又传话叫那些男丁们都如法炮制,不过,在船上他们见面的机会不多。因为出得起船钱的客人都较有身份,又有很多未婚的女眷,船上的管理是比较严格的,男女客人尽量不能碰面,尤其是二等舱、三等舱的客人,更是很难往一等舱这里来。
这世上的聪明人的确是不少的,这艘船上,倒有一多半客人都是女眷,年纪也都不大,比较统一的特征是精明能干,相对来说大方健谈,而且都对自家的来历含含糊糊,不肯明言。
其中的道理,在十三娘来看非常显然,一个女孩儿,除非留在家中招赘,无非是赔嫁妆好生嫁出去而已,出嫁以后,一年能回几次娘家啊若是婆家规矩大,两三次都算多的,这个女孩儿对家里可说就没有什么用了。
如今这样的局势,若是有能干的女孩儿,便花个一二百两银子,送她到买活军那里去闯一闯,岂不是比嫁人要划算这些银子,拿来置办妆奁,按他们这样人家的手笔,那是远不够的,算来还能节省不少呢。便是实在安生不下,灰溜溜的回来了,几百两银子,他们这样的人家也不是亏不起。
自然了,若是有什么出色的少年郎需要延揽,那许个女儿,也是划算的。不过这世上值得用儿女婚姻笼络的才俊是何等稀少啊,在十三娘看来,大部分人的婚事不过是到了年纪,便安排一下而已,反正成亲不成亲都没有什么用,只是耗在那里空吃米粮而已,差别实在是不大的。最好的办法,便是把无用的女儿许给才俊,有能耐的女儿,送到买活军这里来,搏一博异日的前程,若是买活军不能成事,隔了千山万水,谁能株连到本家身上
有这样想法的人家,绝对是不在少数的,十家里哪怕有一家,以京城一带权贵的数目,这都是个很大的数量了,这些姑娘们个个都是要强之辈,彼此也是心领神会,每日都抽出一定时间交际,互相也只称呼姓氏与排行,并不打听名字,就算有些人原本私下是认识的,大面上也不表露。她们都是来自一地的女郎,到了买活军那里自然要互相帮扶,站稳脚跟,但和所有的乡党一样,彼此之间也充满了分寸与保留。
和这样的人交际,十三娘认为对自己是比较有益的,因此她并不觉得浪费时间,每日里行程安排得很紧凑早起先打一套八段锦,随后去吃早饭,吃完早饭抓紧时间自学一个时辰,出去在甲板上看看海,和朋友们应酬一下,随后午饭、午休,午后若是不起浪,便再学一个时辰,随后活动筋骨,晚饭吃得较少,吃完后洗漱休息一等舱的住客,一天还是可以洗漱两次的,所以她们也绝不乱跑,不愿意去别的舱房闻旁人的体味。
和在家的日子比,坐船,尤其是和旁人拼船,总是不舒适的,但生活上的不便,与饮食上的简单,十三娘认为还可以忍受,因如今刮起北风,从天港到云县,坐海船顺利的话只需要十多天,若是走运河,没有一个月功夫是到不了的。海船只有一点比河船要差,那就是浪头有时会很大,而十三娘有轻微的晕船,这点让她很气闷,在她心里,自己理应什么事都擅长,即便是轻微的晕船,也是有些不可接受的。
客船多数都是贴着海岸线走,不太会有迷途、触礁、沉船的顾虑,而如今沿海的海盗,都被买活军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不少摇身一变,成了买活军的水兵,东海海域是数百年来未曾有过的太平,眼看云县在望时,船上却又生出了变故来。
十三娘隔壁的女娘,一屋子人不知道谁起的头,陆续都病倒了,发烧、咳嗽,似乎是感了风寒,便由她们开始,陆续在船上传播了开来,等到船只在云县停泊时,一等舱的女娘们已经病了五六成之多,十三娘和几个侍女,不幸也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