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蔡主任的科员小陆,是个爱说话的性子,一出门便说道了起来,笑道,“倒不像是别的师傅,见缝就钻,见钱眼开,别说升为大师傅了,干上几个月都得被扣工资的。也就是张师傅能在咱们食堂干得长久些了。”
自古以来,没有饿死厨子的道理,后勤厨房的贪腐是最隐蔽也最普遍的,食堂的采买、厨子,或者联合贪污,或者各自为政,作耗厉害时,十成的预算,被学生吏目们吃进嘴里的能有一半就不错了。因此,各后勤处多喜欢任用亲缘关系简单,甚至无儿无女,只能指望衙门养老的妇女,蔡主任便是个很好的例子,别看她对祝延年和颜悦色的,在后勤系统里却是出名的鬼见愁,手上这腕表,便是因为她曾多次指出食堂猫腻,甚至经手掀翻了本地已经平安上岸的不少地主家族
采买这种事,要赚钱必定是要勾结基层吏目,又要有人配合做账,最是些本地架势人家才能把持的肥差,不少人家只知道买地要查土地,早早地便献田算是上岸了,可习气难改,本能地还是喜欢四处钻营,到处地卖人情,疏通关系穿针引线,吃公家的从中渔利,又怎会放过厨房这个肥差
甚至有人要特意为此结交校长,要分润好处,打通一条线的都有,这种事一查出来,株连着就是一片,从校长到后勤,再到行贿人,全部送去矿山为奴。别看蔡主任只是个学校后勤部的主任,她身上甚至还干系着好几桩命案全是查出来之后,畏惧惩罚,宁可自裁也不愿受审的。
“他原来就是和我一个学校的,一起来鸡笼岛支援建设,自然知道分寸。这老张也是个老实人,原来一心想着挣了钱回去给孩子盖房子,现在见鸡笼岛好,房子又便宜,早就买了两套小院儿,如今就只等着儿女长大,好接他的班,他回去含饴弄孙。这样的人,有家有业自然老实,因此虽然他厨艺只能算是一般,不如两个掌勺,却还能稳坐大师傅。有时候食堂的味道还是其次,过得去即可,人品要先过硬,才能杜绝贪腐啊。”
蔡主任随口点拨了小陆几句,小陆恍然大悟,道,“难怪,我说呢,我从云县上岸,做完了手术先去泉州上学,又再调到鸡笼岛来,一路也吃了不少食堂,味道都不能说是极好,中庸罢了。
原还以为是大锅菜的缘故,想着大锅菜最多也就做成如此了,后来在泉州,吃了几天,有个大师傅哪怕是炒蛋都比别人做得好吃,正说着以后有口福了呢,忽然间他又不知去向了,菜色重归平庸,如今想来,大概也是犯了贪腐,小者开革了事,大者便要被送去矿山了呢。”
“那是因为你原本自幼做瘦马调养,自然是吃过见过,后又去了贵人家为妾,从小何曾受过饮食上的苦楚这才觉得食堂菜色平庸。你要知道,对那些自小吃苦的百姓来说,便是食堂的大锅菜也是人间美味了,他们出身的村镇,连小食摊子都是少见,也是到了鸡笼岛这里,见识到了人间的繁华,才晓得天下还有不少饭菜比食堂要好吃呢。”
原来这小陆也是个折骨缠的姑娘,和谢金娥、祝延年多是前后脚来的,只不过祝、谢一人,都是花街柳巷出身,而小陆的运气更好些,她也是赶巧了,自幼在瘦马人家调养成一等瘦马何为一等瘦马便是琴棋书画并不擅长,但善于记账管事者,因她的夫主多病,大奶奶要打理生意,分身无术,便做主将她买来,伺候夫主,同时帮着管理些宅中细务。
小陆做事细心,一向也颇为受宠,宅子里一十多个人,她跟从大奶奶上下管理得也算是井井有条,主要还是伺候病人为主。等到夫主去世,大奶奶要扶灵回乡,再加上没有男人,不便往各处走动,局势又动荡,只怕生意没以前那么好做,便做主收歇了铺子,又给小陆放良,对她说道,“你既然识字,也看买活周报,便也自然知道买活军那里招纳女娘,而且可以做折骨缠的修复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