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哗啦啦”
“咻咻、咻咻”
稀里哗啦的杂音, 配合着那噼里啪啦仿佛鞭炮一样的声音,还有码头处人们的喊声隐约传来,锣鼓声、号声轮番上场, 若是忽略了城内此时凝重的气氛,打仗简直要比过年还热闹了。在山下土地庙附近,棒棒军们也正聚在一起, 他们附近是不断主动依附过来的城中百姓自从昨日收到战书之后,棒棒军便立刻退出了城防一线,转而开始修葺、看守城中的水井,加固危房,到处的整顿柴草, 清理火灾隐患,同时以这些劳动力继续换取平价买粮的资格当然,衙门也可以试着不卖,这就等于是把棒棒军和叙州帮逼到一边去了。
如果是一般的攻城战,此时大多数棒棒军都在城墙头、城门处修筑防御工事、熬煮金汁、搬运军需, 同时,手无寸铁的他们,当然也会沦为敌军入城后第一批被消灭的炮灰,但在这一次万州保卫战中,这些劳苦的百姓们被率先组织起来了, 获得了近乎超然的地位, 也找到了让他们满意的立场对棒棒军来说, 帮着叙州帮打万州城,在乡情上是不可接受的,同时,他们也很厌恶这种有一定风险的决策, 打群架,棒棒军是不怕的,但要组织起来去对府衙发起冲击,这种陌生的事情,在还有选择的时候他们绝不会去尝试。
就是现在这样,拥有自保能力,每天可以有稠粥吃,不至于饿肚子,不论是叙州帮攻破城池,还是万州府衙守住了城池,都会看在棒棒军的份上,放过他们的家业,不抬高粮价,不烧杀抢掠,这就已经让棒棒军们非常满足了倘若这个愿望都不能调和的话,他们倒是立刻就不惮于粉身碎骨、玉石俱焚,哪怕是豁出一条命,也要叫仇人和自己同归于尽的。
“大家都组织起来,都报数”
谭老四这一帮积极的头目,正在土地庙外游走着,让各里坊编成队组,同时选拔出队正来,这和里正的意思大概是差不多的,只是山下窝棚云集,人员变动很快,里正制度早已名存实亡,这些队正的出现,算是补充了山下百姓自治自护的首领空缺。
而且,他们保护的区域要比里正更小一些,大多数时候,里正领导的人家,无法抵挡拥有武器的乱军,人心也不齐,大家都想着保护自己家,每个人想的都不一样,那就一座房子都保护不了。
可这些棒棒军,家徒四壁,有些干脆是常年住在窝棚里,连隔夜粮食都没有,要每天做工换米饭吃,所有的家当,一块包袱皮都包起了,现在家里人都聚在一块,他们编队护在外头,反而形成声势,绝非一小伙乱军能够冲散的身后就是自己的家人,不论面对的是府兵还是叙州兵,这些汉子都有死战不退的勇气。
“报数完了,应到2398人,实到2398人,额外还多了300余新兵”
最后,数字汇总到了小李这里,这个女兵今日穿着护心皮甲,显得威风凛凛,闻言眉头一挑,拿起铁皮喇叭大声道,“兵到了,家眷都到了吗各小队再次明确自己的责任人”
所谓责任人,是指自家的家眷,譬如谭老四家,他媳妇自己负责带幺儿,父亲带女,长子年纪大些,可以跟在母亲身边,算半个成人,次子年纪尚小,让长子负责是不放心的,恰好豆腐嫂和他们一拨儿,便把次子带到身边来,算作是她负责的。如此,一个团队里尽可能每个孩子都有一个成人负责,一家人站在一处,首先照应自己直接负责的那个,再去照应别人。
像是谭家这样儿女众多的家庭,于棒棒军中是不多见的,许多棒棒军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能生一个孩子都算是不错的了,还有些棒棒军的相好从前是风月中人,身子坏了,膝下空虚的,看着别人的孩子也挺喜欢,此时都帮着带起孩子来。
如此规定得细致,大家心里也还有底,便没那样慌乱了,各自重新明确了自己队组内每个孩子都有人照应起不来床的老人便在家中躺着,不出来折腾,因他们被劫掠或杀死的概率小,大家便按之前的锻炼,结成队阵,各自去了山下事前订好的水源处驻扎
这是因为攻城战不知要多久,几千号人聚在一起,吃喝拉撒是很大的问题,是以要以水源为据点,分别驻扎,在附近找个方便做饭的地方,遇到饭点则吃饭,一日攻城不下,到晚上就地燃篝火歇宿,都是要分开才好组织。而且倘若城中有人放火,大家就在水井边上,立刻就可以组织救援,最大限度地消灭城中的乱象。
噼里啪啦的声音还在持续,这是城上的府兵、家丁在往下放火铳,还有射火箭在箭杆上绑着鞭炮,用鞭炮的力量将箭杆射得更远,这是噼啪声主要的来源,轰轰的声音,还伴随地面轻微的震动感,这则是叙州帮的炮火在轰城墙说实话,万州的城墙连奢氏那些夷兵都突破得了,要挡住叙州帮实在是痴人说梦,数百个奢安之乱后,勉强能吃饱的府兵,再加上数百没有受过严格军事训练的家丁,倘若这只是守城的全部力量,那么想也知道这城是守不了多久的。
果然,不过是四个时辰,从天刚放亮打到日暮时分,从高处看去,城墙上奔走涌动的人头就显著地减少了,不断地有府兵、家丁叛逃到土地庙来,想要加入棒棒军,棒棒军便把他们都编成了一队,安置在土地庙一侧,言明了若是情况不对,实在蒙混不过去,那也只得把他们交出去了。
一般说来,城中的溃兵本身也是乱源,在逃跑前总想着捞一笔,城中的第一批火灾往往就是此时起的,在万州府这里,因为棒棒军的存在,溃兵先来求收编,倒也算是一番奇景了几个溃兵,现在去窝棚里是什么都抢不到的,往山上跑,也打不过有家丁把守的大户,审时度势之下,自然是往土地庙来了,赶紧打水洗去了身上的血污,又问棒棒军中结交的几个朋友,或借或买,搞了些棉袄穿在身上,遮去兵服,这才勉强安心下来,又摇头道,“守不得了,明早再攻一轮,万州就要陷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