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后闹事当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就算在叙州也是常见,甚至有些时候,酒后的摩擦还能引起两个帮派的械斗——在叙州学着买地禁酒之前, 周老七也经常听说酒后的摩擦,但不得不说, 在辽东所见的这次斗殴, 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为别的,只为了双方的悍勇, 打起来那股子狠劲儿,就像是外头刮的北风一样酷烈。尤其是那金发碧眼的罗刹蛮子,瞧着是个瘦条,发起蛮来居然能和明显有军旅背景的大汉打个平手,甚至还略有压制!
这还是头一回, 周老七发自内心地觉得一个人就像是牲口,真是如虎豹一般凶残, 就算是叙州边境的生番夷族, 都不能和这罗刹蛮子相比,他体内好像有无穷无尽的暴烈, 好像不把他杀了, 他就要一直打下去一般。怎么样的重击都能承受得住——店东家这边, 再加了一个人都不能压制住他, 最后,是个人一起压着他, 叫那看场子的大汉把他的脖子按住了,这才把他掐晕过去,很多人甚至都还以为他被掐死了,因为在晕过去之前, 他一边抽抽一边还在反抗呢!
“丢出去!让他冻死算了!”
本来就都喝了点酒,又看了这么一场热闹,食客们的情绪也激动了起来,都在鼓噪着要给这蛮子一点厉害瞧瞧,就连最开始和他一起来的客人,这会儿也不敢吱声,生怕成为虎视眈眈的众人下一个处决的对象:在这样的地方,要杀人实在太容易了,把人捆起来,丢到风雪中,第二天早上准保冻硬。而且,理由似乎也是很充分的:谁让你们敢在官府的地头闹事?这煤矿是官营的,当然饭馆也算是官营,按艾黑子等人的说法,在辽东乃至更北一些的通古斯罗刹边境,敢挑衅领主的外来人,被吊死了挂在城头喂乌鸦也是活该。
“什么冻死不冻死,晦气!”
大汉也是鼻青脸肿,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熟练地拿绳索把那蛮子捆上了,如提着一袋米一样,把他提起来甩在肩头,撂到里间去了,周老七瞅了一眼,里头大概也是可以做招待的,打了有炕,不过因客人不多,就没烧,虽然也共享了火墙,但掀起帘子还是能感到一股阴冷的风吹过来,那大汉把人摔在火墙边上,转头道,“今夜不卖酒了,以后所有罗刹人只卖两瓶!格老子的,愣是能打!你们要吃饭的就快吃,不吃的就好滚了!今夜没酒了,去去去——你们几个,还不去拿墩布来擦地!”
一场冲突,就此逐渐化解,酒客们纷纷抱怨了起来,那大汉铁面无私,把热水盆一端就进厨房去了,胖厨娘冲出来把墩布甩给几个食客,叉腰道,“没脸皮的家伙!一年配额酒就这老些,都给你们喝完了,别人还喝不喝?瞧瞧!喝多了都是什么德性!再闹,以后所有人都只能喝两壶!老实吃你们的饭,别胡唚个没完没了的!”
这辽东民风,就是彪悍,店伙计给客人甩脸子的都有,周老七也是大开眼界,换作在叙州、云县,官营的食堂餐馆也有,但那也是好来好往,就算遇到有人不守规矩,提点几句也就完了。还真没有这样的——不过,大概在辽东,就得这么彪悍才能镇得住一帮喝了酒的糙汉,众人听了这样的喝骂,居然都不生气,反而纷纷笑起来道,“老板娘生气了!”
“也罢,得罪谁不能得罪厨子,那就不喝酒了,荷姐,上点松针水来呗!多加点糖!省下来那也不是你的,不还是公家的?”
“就是嘛,甜水不喝,喝什么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