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奉圣寺的人基本都走完了,就留了一个大夫应急。其余人都去乡镇上了,还有一些无家可归的人,还在等恢复期,等他们差不多全好了,也会编到队伍里去。那就估计是真没人了。”
“无家可归?”
面汤吃了大半碗,葛谢恩吃不下去了,倒回床上,又是一阵头晕目眩,声音也逐渐微弱了下来,方哥给她测体温,语气也平平淡淡的。“哎,每次疫区都有这样的事情……有些是家里人都死了,无家可归,有些是被家里人伤了心,不愿回去,还有些是家里人特别胆小,直接就不要他们,不接纳他们回去……”
“第三种以女子多一些,上了年纪的女子多容易如此,还有些新婚小媳妇也是这般……不过也无所谓,凡是能好起来的,都少不了她们的活干,这些人有免疫力,干活的时候,把拼音一学,日子只有比从前好的,没准还是她们的福气呢……”
见葛谢恩闭上眼昏昏欲睡,方哥的声音也逐渐低了下来,他拿起还有余温的毛巾,擦了擦葛谢恩的额角,为她掖了掖被子,端起家伙事走远了。屋内重新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葛谢恩这样似睡非睡地歇息了好一会儿,逐渐又清醒过来,她睁开眼,凝视着厢房高挑而复杂的榫卯屋梁,半晌才轻轻地叹了口气。举起手凝视了片刻,手背慢慢落到额头上,摩擦了几下。
“以后还怎么说衙门歧视农户啊……”
她几近无声,几乎是自言自语一般地说——很奇怪,在这么多巨大的改变中,葛谢恩第一个产生感触,而不是无动于衷的,居然是这个认识:一向自诩胸有大志,愿为一切劳苦弱势百姓奔走,甚至为了证明这一点,不惜来到灾区受苦的自己,一向是反感所有特权的。但是……她之所以能从如此凶险的鼠疫中活下来,却恰恰是,毫无疑义地,享受了实实在在的特权。
以她在奉圣寺干的这些活来说,葛谢恩实在不觉得有什么不可取代的地方,任何一个晋阳的劳苦百姓,基本都可以胜任,但他们如果被传染了鼠疫,能有仙药吃,能活得下来吗?答案是显然的。
葛谢恩又举起了自己的手,她反反复复地看着这只失去血色的,粗糙的手,忽然苦笑了一下。
“果然,绝知此事要躬行……”她喃喃地说。“以后……真骂不了衙门,骂不了六姐了……”请牢记收藏:,网址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