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中传来一阵有节奏的闷响,那声音隔着不远,就连地面上也传来阵阵微弱的颤动。
“是是虞人在撞外城门!”
黑暗的瓮城里不知谁喊了一声,那声音颤颤巍巍,带着难以言表的恐惧。
“大伙一起抵门!抵门啊!”
另一个声音急切的招呼到,求生的本能驱策着余下的所有人在黑暗中摸索着聚集在了门前,再次用血肉之躯阻挡了死亡的前进。
“那是什么!”
城头有人大喊,秦毅抬起头,顺着那人的指向看去,原本积云密布的天空中突然出现了点点亮光,那密集的亮光在半空中只闪烁了刹那,便宛如流星一般拖着长长的尾焰向城头袭来。
直到流星临近眼前,所有人才惊恐的发现。
那是一群燃烧着火焰的羽箭!
空气因为利刃的摩擦而发出了诡谲的嘶鸣,这声音仿佛死神的号角,催促着现世的亡魂登上他驶向黄泉的马车。
秦毅的大脑一片空白,也是同样的黑夜,一样是羽箭划破夜空的嘶鸣声,平谷村河滩边烧焦的尸体仿佛还历历在目,一切都将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快脱掉袍子,你这个蠢蛋!”
黑暗中一个熟悉的声音唤醒了还在发愣的秦毅。
但已经迟了。
利箭上的火雨,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的扎进了城头,不幸者被当场射杀,幸运者虽然躲过了流矢,却又被火箭点燃的火油所吞没,扭动着四肢在火焰中发出绝命的哭嚎,一时竟分不出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幸运。
而秦毅显然属于后者,火舌瞬间点燃了他的袍子,但好在这袍子结实耐用,刚才在地上又沾了些泥水,所幸火势不烈。
及时脱掉袍子的秦毅站在瓮城之中,他的里衬还穿着淳于得的铁甲,但周围已几乎是一片火海,火光几乎映红了半边的天空。
小小的瓮城里到处都是恸哭惨叫之声,就连城墙之上也不断有被射死的士卒落下,仅存的一点流民窝在外城墙的门洞里,死命抵挡着来自外面的冲击。
“还犹豫什么呢?你现在有别的选择么?”
那个穿着迷彩服的幻影指着外城门向他招手,他就站在火焰之中,却丝毫没有受到火焰的影响。
不知哪里来的愤懑之气冲进了秦毅的胸中,他不再犹豫,提起手边的长刀大踏步穿过周遭还在燃烧的尸骸,冲向了外城门。
“开门!跟他们拼了!”
苦苦抵着城门的人们发出绝望的呐喊,此时的瓮城里已是一片人间炼狱,人们只不过在烧死和战死之前无奈的选择了后者。
巨大的包铁木门被轰然打开,这扇曾经被手无寸铁的平民撞开的城门,此刻又再次被他们打开,不同的是,上一次是为了生,这一次仅仅是为了死。
他们都是一贫如洗的百姓,被无意义的战争裹挟着来到这里,唯一对抗命运的武器也只有自己的身躯,以及生命。
随着外城门的打开,秦毅跟随着绝望的人群冲了出去,虞国的甲士们也放下肩上的攻城锥,如潮水一般涌了进来,双方挤在窄小的门洞里厮杀,冲在最前面的流民们已然忘却了生死,他们手无兵器,便只能用手抠去敌人的眼珠,用头去撞击敌人的头颅,甚至用牙齿去撕咬敌人的皮肉。
而虞军虽然有长兵器在手,但拥堵在这狭窄的门洞之间,竟也没有多少发挥的余地,有些前排的虞国军士甚至也放弃了兵器,徒手和疯狂的流民撕打在了一起。
人类的战争最终还是会回到最原始的状态。
秦毅夹杂在疯狂的人群里,脑袋嗡嗡的作响,某种原始的冲动撞击着他的心脏,让他感觉既彷徨又兴奋。
“这熟悉的感觉,让你兴奋了么?”
秦毅前面的人突然扭过头,对着他诡谲一笑,那人竟然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你到底想做什么!”一股无名的怒火涌上心头,秦毅大喊着一把拽住那人的衣襟,眼前却是一阵恍惚,那张令人厌恶的人脸消失了,眼前的只是一个带着狂热表情的陌生人。
这时,另一个人也扭过了头,接着前面数十人都扭过了头,他们都长着和他一样的脸,面朝秦毅发出了诡异的笑声。
“兴奋么?”
“杀戮,永远是最美妙的!”
“没有人比我更懂你了!”
“想起来了么?秦毅,你忘了你以前干过的事儿了么?”
“不要逃避,接受真正的你!”
人脸们七嘴八舌的说着,宛如一阵阵恶毒的诅咒,萦绕在秦毅的耳边,让他觉得头疼欲裂,秦毅痛苦的闭上眼,不想再看眼前的这些幻影。
可就在此时,门洞中原本相持的双方终于出现了转机,精疲力竭的流民们渐渐有些支持不住,前面不断有人倒下,虞国的甲士已然占据了优势。
冲在最前面的士卒们显然已经发现了在流民之中手持长刀身穿铁甲的秦毅,他闭着眼愣神的站在破衣烂衫的人群之中,显得分外扎眼,抵近的一人已经抽出了腰间的短匕,狠狠的刺向了他的心脏。
但拥挤的人群打乱了他的节奏,匕首最终歪斜着插进了秦毅的肩头。
切肉刺骨的疼痛让秦毅猛的睁开眼睛,他几乎凭着本能的反应下意识的低下身子,扭转着腰身连带手中的长刀,自下而上一个挥斩,斜斜的切下了那名虞国甲士握着匕首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