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质成知道她口中的流放之地指的就是凡林,面上丝毫不露,心里却不敢苟同。他素来不相信什么高下尊卑,大家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能说话会思考的,哪儿有什么神之血蛮之血的区别。囚徒的事他虽然早有预料,但他可不相信平素里一直兢兢业业、胆小怕事的凡林百姓有那个工夫和心气儿去给世间带来灾祸。
他又想起私塾时夫子传道授业,张口闭口就是仁义道德,上位下位,女子三从,君德臣德……注解一部包罗万象,蕴含天地哲理的天象之书《连归经》,也是每一句都离不开君子之德,就连“元亨利贞”这等卜筮吉签之言,也要解释成君子四德来,简直很令人头疼了。要是他知道,正是他维护的天子将他世世代代流放至蛮荒并且抛之脑后,不知是会感恩戴德三跪九叩首还是会大骂天道倾颓臣固守德而君主失德?
这时玉笯开口问道:“那断蛮关的守卫是如何确认过关者就是流放之地的蛮人呢?”
苏慕云想了想说:“可能蛮人在外观上就和我们国人有所区别吧,而且我听闻镇守断蛮关的有一位百叶境修士,他有一面法宝生相镜,只要被此镜一照,就会原形毕露,蛮人根本无所遁形。说起来,数十年前,末本国君还曾想施行一项匪夷所思的国策。”
她顿了顿,滔滔不绝地继续说着:“那就是统计国内家家户户的人口,收集每个人的信息,还要制作独立的编号,以某种神通刻印在他们的手臂上。这样境外的蛮人,妖域的妖族,他国的修士就很难混入其中,在国内寻衅滋事了。不过这政策一出,寻常百姓倒是十分愿意配合,道门魔门却极力反对。你想呀,倘若收集国内每个人的信息,那各宗各派的实力岂不是暴露无遗?后来就渐渐搁置了。”
“虽然允许组建自己的修士和军队,但是说到底末本皇室只不过是道门和魔门共同扶持起来明面上统治末本国的……哎呀,一不小心说了这么多,”少女眉飞色舞地侃侃而谈,直到看到对面的徐质成和玉笯只是目光茫然,一句也听不懂的样子,才回过神来,尴尬地挠了挠头,“要是瑾姐姐在,肯定又要数落我口无遮拦了。”
她洋洋洒洒说了半天,长舒一口气,心情大为不错。然后从袖带中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青玉小瓶,递给徐质成:“这里面是一颗青荇丹,乃是我宗丹师密炼的疗伤圣药,无论多严重的外伤,服用之后,不消一炷香的工夫就会治愈如初。”
徐质成接过玉瓶,连连称谢。
“你们既然已经拿到丹药,就快点回家吧。过几日九天雷鹏的洞府现世,聚在蛮荒的修士会越来越多,可不是所有修士都像本姑娘一样好相处——”
她正说着,却突然顿了一下,目光中一片混沌,又很快恢复清明之色。
她又打量了一遍徐质成和玉笯,目光之中一丝讶然一闪而过,从怀中掏出一方锦纱,缓缓说道:
“想不到汝二人皆是璞玉之资,又颇具仙缘。吾有一件宝器,名曰‘浣溪纱’,赠汝二人,可护汝周全。日后持此宝器上吾拘明山,便可入吾日月宗,求仙问道,证得长生。”
徐质成呆呆地接过锦纱,总觉得这时的苏慕云有些奇怪,说话口气好像和刚才不太一样。
“‘浣溪纱’可是瑾姐姐的成名法宝,”苏慕云又开口了,“你们手中的虽然只是一件仿制的宝器,但仍然是由本宗的炼器大师精心炼制,在宝器中也属中上之品了。你们过关时,拿出此纱,想来即使是那位百叶境的镇守大人,也会给几分面子放你们通行的。”
还没等徐质成和玉笯答话,她就嬉皮笑脸地说:“那么,就此别过了。记得来拘明山啊,到时候请你们吃‘红玉古董羹’,再来比比和你的‘翡翠白玉汤’哪个好。”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淡绯色的霞光从她袖口飘然滑出,轻柔地将她周身一卷,无声地朝远处飞去。看似缓慢柔弱,眨眼间却不见了踪影。
过了半晌,徐质成开口感慨道:“不愧是道门第一大宗,出手如此阔绰,真是富得流油啊!”
玉笯点点头:“苏姐姐这么年轻就已经三花聚顶,而且人也很好啊……”
徐质成白了他一眼:“难道你忘了她一见面就要冲你下‘毒手’的事了?”吓得玉笯脸色一变、立刻噤若寒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