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本国边陲,午晏河和忍草江的汇角,有一处叫陆沙嘴的小渔村,零星坐落着几间破旧的土阶茅屋。
长夜降临,晚风吹过江面,芦苇荡簌簌作响,却淹没在一片聒噪的蛙声虫鸣中。
“阿姐——宝儿睡不着,要听故事!”一间茅屋中传来一声稚嫩的叫嚷,直震得桌上的烛光一阵晃动。
桌前是一个十来岁的女孩,正捧着一卷书读着。她弓起身子猫着腰,想把烛光包起来似的,尽量不照到身后土炕上睡觉的弟弟。烛光照得她脸蛋红皴皴的,黑溜溜的眼睛却直盯着书卷,样子有些滑稽。
“嘘——爹娘都已经歇下了,宝儿快睡吧,阿姐明早还要……”
“我不嘛!我不嘛!”那男孩见她催自己睡觉,不依不挠地作势要大声哭闹起来。
女孩脸色一变,正要说些什么。就听到隔壁屋里阿爹如雷的鼾声一止和骨碌碌的翻身声,接着便传来阿娘不耐烦的训斥:“快哄好你弟弟睡觉!一天到晚……”声音渐渐低不可闻,继而转到含含糊糊的梦呓,时不时还夹杂着几声关于鸡毛蒜皮之事对邻里的咒骂。
“嘘——”女孩惊慌地把食指竖到嘴前,连忙开口,“宝儿快别闹了,阿姐这就给你讲。”
“咯咯咯,”男孩满意地笑了起来,“我要听鬼故事!”
“好吧好吧。”女孩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收好书卷,吹灭蜡烛,借着月光摸索着脱鞋上炕。
她环顾四周,思索着要讲些什么,直到看到了角落里一匹木马,早已布满灰尘,马腿也断了一条,那是以前阿爹亲手给宝儿扎的,马耳上还绑着阿娘系的红绳。只是骑了两天,宝儿就骑倦了,嚷嚷着要骑真马,于是阿爹阿娘轮番上阵,不过大部分扮马的活儿都落到了她这个阿姐头上。
“驾驾驾!马儿不吃草,马儿满地跑,跑过三座山,跑过八座桥,跑到哪里啦?还在屋檐下。咯咯咯咯咯咯。”她气喘吁吁地爬着,满屋子都是宝儿银铃般的歌声笑声,飘向很远……
她突然想起了几天前翻阅典籍读到过一个关于马的故事,现学现卖道:“那就讲一个武后驯马的故事吧。”
“相传武如珝皇后还是一个小才人时,大宛进献给太衍皇帝一匹毛色青白的千里马,名叫狮子骢。狮子骢膘肥体壮,叫声如雷,尤其是长鬃曳地,很是威风凛凛。”
“然而狮子骢性情暴烈如火,即使是末本国最好的驯马师也调驭不得,让爱马如命的太衍皇帝大为头疼。这时武才人进言于太衍皇帝,说自己能够制服狮子骢,只需要三样东西:一条铁鞭,一柄铁檛,一把匕首。”
“太衍皇帝大手一挥,当即就将这三样东西赐给武才人。之后武才人便怀揣匕首、腰插铁檛、手持铁鞭慢慢靠近狮子骢。狮子骢见有人近身,照例抬起前蹄想要踹翻来人。这时武才人扬起长鞭用力地给了它好几鞭,并趁它受惊之下蹿上马背,双手死死抓住它的长鬃。”
“狮子骢自是不愿,如雷怒吼,上蹿下跳开始尥蹶子。不愧是血气方刚的汗血宝马,两三下就要将武才人甩下去了。眼看着武才人将将失手坠落,成为蹄下亡魂,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反而果断地松开了右手。”
“武才人双腿用力夹紧马肚,左手牢牢攥着鬃毛,右手取出怀中的铁檛来。立时举起就朝马头上狠狠地锤了下去。”
“狮子骢受痛之下呆滞了,再也不敢乱动,就这样乖乖任由武才人驱使了。”
“事后太衍皇帝问武才人,若是重锤之下还不能驯服狮子骢怎么办。武才人当场回答道:‘若是如此,则以匕首断其喉。’良驹就应该成为君主的坐骑,若是不能驯服,又留之何用……好了,宝儿快睡觉觉吧。”
“什么嘛?!这就完了?”宝儿用力撅起小嘴,“鬼呢?这故事一点儿也不恐怖。”
“不是非得有鬼才恐怖……好吧好吧,还没完还没完,”女孩连连打着哈欠,看到宝儿又是一副要闹了的模样,又绞尽脑汁地想了起来,“鬼……嗯,后来,狮子骢死了,它的鬼魂不愿离去,就化为阴马飘荡在冥河边,饿食死人肉,渴饮冥河水。每当午夜降临,阴阳交替之际,它便会偷偷溜回人间,抓走那些还不肯睡觉大吵大闹的小孩子来吃。好了,这下可以睡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