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士洁见她如此严肃,不由得收敛笑容。待静静听完,褶纹堆叠的脸上,从惊讶恢复平静“难怪老夫第一次见你,便觉得熟悉。”
“也难怪,你们会生出这样的看法,”陈士洁哀叹一声,不由得湿润了眼角,“当年的事情,很多事,老夫也想不明白。本以为顾氏一门断绝,不会有人关心当年之事。没想到,老天爷给他留了一脉,如今回来治水,也算传承了。”
“陈老先生,当年凿山造成百姓伤亡,我父到底有没有……”顾七犹疑片刻,声音压得更低,“隐瞒不报?”
陈士洁望着顾七,肿胀眼袋托着如炬目光,坚定道“没有。”
“可下官记得,当年朝廷下旨,明确说了隐瞒伤情不报的罪责,”周护扒着圈椅,急切切接过话来,“若当年如实禀报,又怎会……”
“这便是老夫也想不明白的地方,”陈士洁扫了周护一眼,准备去抄茶盏,忽觉这人眼熟,又聚拢视线望了又望,“你是当年,跟在顾远身边的小县官?”
周护面露微惊,想不到,陈老先生竟还记得自己。他抿着嘴,扯出一丝微笑,眉眼里却尽是急切“是,下官周护,如今是祁水郡郡守。”
陈士洁微微侧身,从小桌上抄起茶盏后,抬起枯手指了指周护“你既是他亲手带出来的人,便应该相信他的人品。”
声音虽不严厉,却犹如藤鞭,狠狠抽着自己。
周护垂下头来,难掩愧色。自己竟对恩师起疑,实在不该!
他窘红着脸,双手攥拳抵在腿上,指甲深深嵌入肉里,不一会儿便垂下泪来。
“既是恩师,便不会怪你。”顾七抬手覆盖在坚硬的拳头上,轻轻宽慰,“更何况,我同你一样,都生了疑问,所以才来这里寻答案的。”
“你的身份太过敏感,被人发现性命难保!”陈士洁板着脸指向顾七,严肃道“这荼州,可没有想象中的太平,出去不可乱说。”
“晚生明白。”顾七淡笑着应了两声,继续问道“照您所说,当年我父并未隐瞒不报,可又为何会下那样的旨意?”
陈士洁端着茶盏,沉思片刻后摇了摇头“当年老夫是郢山郡郡守,同顾远、冯睿和薛沛林,一起治理荼州水患。你父亲对治水颇有见解,很多计划,都是按照他的想法走的。可以说,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岔子,都与你父亲脱不开干系。”
“那年凿山造成百姓伤亡,几个郡守便聚在一起,商量对策,”他微微仰头,视线稍稍涣散,开始回忆当年的事情“水患严重,当时我们谁都走不开,便由顾远拟了一份折子,快马加鞭送去国都。”
“后来呢?”顾七屏气凝神,直直盯着陈士洁。
只见他眨眨眼,长叹口气“后来,迟迟没有等来消息,天灾加,引得民怨四起,再不愿配合。一两日的挨饿还能扛得住,月月挨饿,百姓瘦得皮包骨,看见能吃的东西便眼冒蓝光,四处都是暴乱……”
周护皱着眉,想起当年的之景,紧绷的脊背不由得发颤“还有几个百姓结伙去偷军粮,被当兵的捆在一起活活打死,最后将尸体挂在了城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