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兄,你是不是觉得刚才无论是列座高修也皆是市侩之辈?觉得修士就该餐风饮露,游戏红尘?你又错了!”
宁飞雪的话语再度被易尘打断,“宁兄,你气运异于常人,无论是修行还是寻觅佳偶,皆是顺遂无比,伱已经认不清这个世界真正的样子。”
“承平日久,已经有许多人忘记了安全并不是理所当然的,也是有代价的。”
“以前这一笔代价,人境的老祖宗们以血与泪,替后辈们付过了,现在这一笔款子已经用完,如今人族又到了大考的时代,你想避世隐居,不履尘世,谁来替你付这一笔代价?”
“宁兄你修行进境如此迅速,没有外物资源是绝无可能的,还有你在修行当中的隐形的种种方便,这一些代价不过是万山莲道友替你付过了。”
“易道长,不是这样,吾只是想要休息一下。”宁飞雪有些疲惫的叹道。
“人在天地当中,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易,刚才列座的道盟中人也是如此。”
“道脉是他们宗门存在的根,所以他们绝不会与佛门妥协,这是道统之争,也是他们宗门存在的缘由。”
“你刚才宁兄你看不上的蝇营狗苟,就是这些宗门能够长时间存续的的养分,有根无养分,照样是个死!”
“世界就是这样,你在感怀的时候,你在伤春悲秋的时候,只不过那一份代价有人已经替你支付过了。”
说到此处,易尘忽然转身,背对着宁飞雪,朝着门外天空幽幽说道:“只要你心中无欲无求,山河破碎波澜不兴,同袍,手足,妻子,亲人,子女,所有的一切在你眼中无足轻重,包括死亡,你能接受这个代价,那么这个世界没有人能阻止得了你。”
“可是,你能吗?”
“你是不是以为仙人,超脱者,便是长生久视,无情无爱,万事不扰其心,八风不动?”
“难道不是吗?”宁飞雪忍不住反问道。
“这样啊,你跟我来,贫道带你去看看仙人。”易尘咧嘴一笑,拉着宁飞雪来到舰首之上,大手朝着天际下方缓缓一招,一块碎石眨眼间便被他摄到了宁飞雪的掌中。
“这就是你口中的仙,长生久视,无知无识,自然也就无情无爱,万事不扰其心,八风不动。”
宁飞雪望着手中的石头,一时间有些目瞪口呆。
他抬头望去,却见道人正在舰首甲板处伸展着懒腰,夕阳在他身后投下一道狭长的阴影。
“宁兄,贫道其实也很累,也想休息。”
“有时候,也有点想回家看看,但是贫道做不到,你知道为什么吗?”
道人歪了歪脖子,嘴角勾勒出一抹不明表情的弧度,左手蓦然扬起,将周遭空气直接捏爆,他冷声道:
“身处大争之世,人在爬山途中。”
“除非你心湖不起涟漪,手足至亲朋友同胞一切都不在乎了,不然就别说休息,避世之类字眼,更不要被半山腰的景色迷住也裹足不前!”
“活人想休息,只能爬到山顶!”
“成为山顶!”
“才能休息!”
“要么只有死人才能休息!”
道人的声音当中蕴含着莫名的情绪,蓦然间宁飞雪恍惚觉得这一些话不仅仅是道人说给他听的,更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慑世纯阳,弃天绝地,不修来世,只修今朝。
他只想作为一个有情众生,痛快的生,痛快的活,活得精彩。
如果有一天他义成子倒在了旅途,被人挫骨扬灰,他甚至希望敌人可以把他的骨灰做成烟花,放到天空。
那最后的绚烂,就是他义成子在天地当中留下的痕迹,是他义成子对于像石头一样的仙人的无情嘲笑。
是他义成子向世界竖起了最后一根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