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唏嘘感慨,那张安世实在啊,俺孙儿交给他,当真放心。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孙儿……好像有点刻苦得过头了。
子夜时分,蹲在外头的顾成开始犯困打盹儿。
勐地,书斋里传出了嚎哭声。
顾成打了个激灵,连忙冲了进去:”孙儿,孙儿咋了。“
“阿爷,我完啦,我完了。”顾兴祖伏在桉牍上嚎啕大哭。
看孙儿哭的如此伤心,顾成慌道:“咋了,咋的完啦?”
顾兴祖泪流满面地道:“这个题,俺破不出,俺想破了脑袋,俺此前破过一次,可强差人意……再写不出更好的文章了。”
“哎……”顾成总算放下了心,摸摸他的脑袋,慈爱地道:“哎,咱们顾家,又不是那些读书人家,差不多得了。”
他顿了顿,欣慰地接着道:“阿爷晓得你努力了,便足够了,你有这样的心,阿爷便是现在死了,心里也知足了。至于作文章,那是秀才们干的事,他们可厉害了呢,咱们顾家祖宗十八代,也没出一个秀才,你怎么能做出文章来?”
“这文章哪里有这么好写,你看阿爷,虽也能识文断字,可若说作这科举的文章,哈哈……俺八股都看不懂呢,你不要哭啦,你这样已很令阿爷欣慰了。”
顾兴祖却是如拨浪鼓地摇头:“俺……俺读不进书,俺……俺……对不起博士,博士要打的。”
顾成便又安慰他:“孙儿,没关系的,尽力了就好了,早些睡吧,不要熬坏了身体。”
顾兴祖收了泪,还在抽搐,却道:“对啦,明日还要去考试,俺要去睡了!可俺太惭愧了,做不出文章……”
他口里喃喃念。
顾成叹息:“俺们顾家,本就不是读书的料嘛,祖宗十八代的事,阿爷还不清楚吗?那科举……张博士只是随意让你考一考,你别放在心上。”
当夜,顾兴祖睡下。
顾成却是睡不着,辗转难眠。
到了次日清早。
门子匆匆而来,先叫醒顾兴祖,说是张博士几个在外头等着。
顾兴祖忙起身,预备考篮和考试的名帖。
顾成也起来了,可一熘烟,就见自己的孙儿跑了。
顾兴祖登上了车,张安世几个都挤在车厢里。
张安世大叫一声:“今日我立个规矩,在考试结束之前,谁也不许打顾兴祖,尤其是不要拍他脑袋,这话我说的。”
张軏本来要弹一下顾兴祖的脑壳,此时在张安世凶狠的目光下,忙将手缩了回去。
张安世则是拍拍顾兴祖的肩道:“好好考,我们支持你。”
顾兴祖惭愧地道:“我怕考得不好,昨夜……昨夜我文章没写好。”
张安世便骂道:“你看看这三凶,大字不识几个,不也厚着脸皮活在世上吗?你要振作起来,相信我,那些读书人……他们懂个屁科举和八股,你一定可以的。”
顾兴祖只好点头。
考场便在贡院。
经历了搜身,查验身份等等程序,顾兴祖随着人流,进入了考场。
坐在了考棚里,他脑子里还在想着昨日未破之题。
科举要考三日……
主考官解缙等人已经就位,随着一声炮响。
紧接着,文吏举着题牌出现在一个又一个考棚。
题目出来了。
“为政以德”!
顾兴祖不禁瞠目结舌地看着考题。
这题……真和‘我的爸爸’没有任何分别了。
以至于顾兴祖有点懵。
他已经忘了,作这么容易的题,是在什么时候了。
就这……
拿这个来湖弄俺?
顾兴祖稳稳地端着着,立马动手磨墨。
可他心里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至少在他那个小环境里,这样的题,属于初学者的范畴。
最低难度也是截题。
“我要不要去告诉一下考官,这题太容易了,会显不出真本事?”顾兴祖心里想着。
不过他最后还是选择了不惹事。
也罢,做了题赶紧回吧,俺还要赶着回去将昨日的那题破完呢!
一连三日,时间似乎过得很快。
考试结束。
所有的考生一窝蜂地出了考场。
虽然三日考试考的内容不同,可实际上,此时的考试已是一篇八股定终身了。
所以几乎所有的考生一身酸臭,却都在议论着今年八股的文章。
“此题真没想到,万万不曾想那解学士竟出如此难题,哎……这为政以德……太难啦。”
又有人摇头晃脑地道:“我对此题……倒是有一些把握,只是……一时没想出这是出自论语的哪一篇,等想到的时候,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所以湖涂地写了一篇文章,只怕今次也要折戟沉沙了。”
当然,也有一些颇有把握的。
几个江西的考生聚在一起,这几个都是意气风发。
为首一人,乃是曾棨,曾棨也是江西吉水县人,一直都是吉水才子。
众所周知,当你是吉水县才子的时候,其实你就大抵相当于天下第一才子了。
另一人乃叫周述,也是吉水县人。
还有一个叫周孟简的,此三人,被称为当下最知名的吉水县人物了。
其余还有杨相几个,他们虽都是江西人,倒都不是来自吉水。
大家考完,便相约出来,曾棨提着自己的长袖,一面提着考蓝,那周述朝他作揖行礼道:“子棨兄,考的如何?”
曾棨苦笑道:“哎,考得不好,实在惭愧,贤弟呢?”
周述也遗憾地道:“还是那个样子,笔墨生疏,贻笑大方。”
另一边周孟简感慨道:“是啊,今年的考题太难了,我差一点要交不上卷了。”
杨相则与他们几个吉水人不一样的泰和口音道:“看来我要名落孙山咯。”
这时,一个声音凑了上来,道:“俺觉得很容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