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安世抱手,却大笑道:“你们指摘俺的姐夫,要谋反吗?”
这一句反问,气焰嚣张,曾棨等人色变,身子微微后退一步。
丘松甚至龇牙咧嘴地取火药包出来。
可惜……他这火药包威慑力还没有张安世的嘴大。
读书人又不晓得这玩意是个啥,在无知之人跟前摆弄这玩意,是没有人当回事的。
张安世泰然自若地道:“不过,既然你们有所质疑,那再好不过了。”
顿了一下,张安世便又道:“给我取笔墨纸砚来,我知道你们不服气,我让我这不成器的学生,当场做题便是了。”
“……”曾棨等人还未反应。
其他人便鼓噪道:“且看看这会元有几分成色。”
一听又要做题,顾兴祖眼前一亮。
他这几日,成日被张安世或是朱勇几个拉着炸鱼、闲逛,无所事事。
可他内心其实很苦闷,很不开心,总觉得人生之中,少了一点什么。
这枯燥无味的玩乐,似乎并不能激起他的兴趣。
只有那种题做到了极致,那种攀登了一座又一座的高峰,自己的潜力发挥到了极致,最终站到了山峰上,哪怕那种感觉,只是刹那之间,也令顾兴祖有一种说不清楚的爽感。
此时,只见张安世道:“今日谁走谁是孙子,都别走,让你们开开眼。”
有不少的读书人驻足,不得不捏着鼻子站着,读书人要面子的,不想做孙子。
曾棨等人,更是惊疑不定,他们彼此交换眼神,此时更是脚下生了钉子,死也不肯走了。
于是有人抬了一张长桌来,又有人去取来了笔墨纸砚。
张安世从容不迫地大呼道:“谁来出题,你们寻个人来出题。”
“我来!”曾棨挺身而出。
他乃吉水才子,声望很高,有他出面,谁也跳不出刺。
张安世坦然无惧地看着他道:“你出。”
曾棨踱了两步,便道:“必也使无颂乎。”
不是截题。
可是……许多读书人们听了,都心里吸一口气。
这题也只有曾棨能想的出来了,此题颇难,至少比今科的考题难不少。
顾兴祖则是皱眉,露出老大不乐意的样子。
曾棨看着他的反应,微笑道:“怎么,顾会元为何不提笔?”
顾兴祖怏怏不乐地道:“题太容易了。”
他做微积分的,对加减乘除实在提不起兴趣。
可众人一听,都不免惊愕,也有人冷笑着道:“怕是做不出吧。”
曾棨脸色更是僵硬,说题太容易,这是质疑他的水平不行!
倒是朱勇急了,给顾兴祖脑壳一个爆栗子,骂骂咧咧道:“叫你做题便做题,你怎的这样多事。”
顾兴祖噢了一声,乖乖地提笔,蘸墨。
稍稍一想,便开始从容下笔。
见他这个样子,所有人又看得惊呆了。
这么快就下笔?
大家做题的时候,往往需要反复斟酌,一场考试假如是两个时辰,那么至少有一个时辰是打腹稿的。
曾棨脸色凝重,走上前去,一面看着顾兴祖写下的破题,一面念道:“讼有待听而自服者,为政者实使之然也。”
此句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了。
这个破题,不但快,而且与题相互呼应。
当然,最重要的是,此句完全合乎了四书五经。
这才是最重要的,历史上有无数有才情的人,可往往却多在科举之中名落孙山,根本原因就在于,所谓的八股,本质是代圣人立言。
也就是说,你心里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只是一只鹦鹉,不断的阐述圣人的观点而已。
许多人惊呼,不少人暗暗低头,心里想,倘若是自己,破题有比得上此人吗?
何况这个顾兴祖即兴作文,其才思真是可怖。
这时,只见顾兴祖又下笔,曾棨念道:“夫曰无讼,自下言之也,曰使无讼,自上言之也,此亦我夫子所心翼之者耳。”
承题一出,再没有人怀疑了,只有无数啧啧称奇的声音。
这他娘的是天才,这个承题,老道到了极点,此意为:所谓没有诉讼,是从老百姓的角度讲的,说让诉讼不存在,是从当政者的角度来看待的,这也是孔圣人所期待的境界。
因为这道题最难之处就在于,圣人是希望以德治国。
诉讼是现实,德治是圣人的期望。
两者有冲突,有矛盾。
若是直接无视现实,只鼓吹圣人之言,难免显得迂腐。
可要是尊重现实,又让孔圣人鼓吹的德治难以自圆其说。
于是乎,这个承题直接从百姓、当政者、孔圣人三者的角度进行剖析,承接了破题,巧妙而且对仗工整。
曾棨在念的过程,其实脸色也已变了。
他继续念诵。
越念诵,脸色越怪异。
他自信自己完全可以做出这样的文章,甚至可能做的比这篇文章要好。
可是……绝没有顾兴祖下笔成章的本事。
等念到了一半,曾棨的脸不自然地带着几分红,突然不再念了,一脸惭愧地朝顾兴祖拱手作揖:“顾同年高才,曾某惭愧之至,这厢有礼。”
其余人只是目瞪口呆。
顾兴祖抢去的可是曾棨的第一,如今连曾棨也服气了,谁又敢说三道四?
于是……大家索然无味。
想骂点什么,发现好像也没啥可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