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儿皱着鼻子道:“可是很好吃呀。”
她满嘴是油,狼吞虎咽,分明是个小孩儿,却没多久就生生地将半只鸭子吃了大半,还不忘舔舐骨架子。
此时的女孩儿,眼里似乎有了光。
这清澈的眼眸里,那一道光格外的夺目。
父亲这才取了骨架子,也跟着啃噬起来,将骨架子咬得咯咯的响。
“爹爹,爹爹,往后我还要吃。”
父亲将骨架嚼碎了,吞咽下去,才道:“好好好,下一次赶集,还带你来,丫头要听话……”
二人细碎的说着,直到几乎连骨架子都吞咽了大半,汉子才起身道:“伙计,结账。”
说着,便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了一个破荷包,极认真地取出一枚枚的铜钱,数了十三个,交给了店小二。
这才牵着女儿,缓缓离开。
女孩儿不安分地蹦蹦跳跳,继续盯着自己的绣花鞋子:“爹爹,我的鞋子真好看。”
“爹爹,你真的还会带我来吃鸭子吗?”
“爹爹,鸭子真好吃。”
“爹爹,要抱,我累啦。”
那声音愈来愈远。
姚广孝端坐,他不喜说话,也不愿多言。
只等他的素菜来了,伙计才尴尬地道:“抱歉的很,座位实在坐不下,教禅师沾了荤腥。”
姚广孝道:“无碍。虽在此沾了荤腥,可在此也见到了慈悲。”
小二听不懂,不知咋接话。
姚广孝道:“你这儿生意倒是好。”
小二笑着道:“这倒是实话,全南京城的客栈,有几个有咱们栖霞渡口的买卖好的?”
姚广孝手指着外头道:“外头运送石料做什么?”
“说是要修桥铺路,这一下雨,便到处都是泥泞,车马便过不了,这路要从码头,一直修到沉家庄去。”
“沉家庄?”
“噢,现在不叫沉家庄了,现在该叫承恩伯府。”
姚广孝道:“你说的是张安世?”
“正是他。”
姚广孝颔首:“这是一个不简单的人啊。”
伙计道:“禅师您说谁?”
姚广孝微笑:“好啦,你去招呼其他食客吧,多有叨扰。”
伙计点头,忙去了。
几个斋菜摆在了姚广孝的面前。
姚广孝却几乎没有食欲。
方才还因为这些日子寄情于山水,显得精神饱满的他,现在却陷入了迷茫,他只勉强举了快子,吃了一些饭菜,便起身要走。
护卫道:“先生不多吃一些?”
姚广孝道:“足够了。”
护卫便再不敢多嘴。
随姚广孝出了客栈,此时天寒地冻,江面上的雾弥漫至这集市的深处,姚广孝见这薄雾之中,人影幢幢,偶有吆喝声。
他低头看了地上的泥泞,又见远处一车车拉来的石料,终于登上了来迎接他的马车。
马车也渐渐地消失在了云雾之中。
可人声依旧。
那留在原地的客栈,依然客满。
…………
张安世这几日鬼鬼祟祟地出现在东宫。
没有办法,自打没有了国子学的博士差事,他便成日往东宫去。
见了太子妃张氏,他像老鼠见了猫。
张氏在织布,其实见了张安世来的时候很高兴:“瞻基都读书了,现在没人陪我啦,安世你有闲便多来,免得我生闷。”
张安世道:“是啊,瞻基长大了,已经可以学本事了,我这个做舅舅的也很高兴。”
张氏道:“听你姐夫说,外头有人在嫉妒你?”
张安世便无奈地道:“是呢,我心里难受的很,我有这样的远见卓识,却因为是外戚,他们便瞧不起我,阿姐,我太难了。”
张氏澹澹道:“随他们说去,你不必放在心上。读书人就是这般的……”
张安世便乖乖地噢了一声。
张氏又道:“这几日你总来做什么?”
张安世道:“我想念阿姐。”
张氏道:“你这些话,我可不敢信,你一定是遇到了难处。”
张安世便尴尬地道:“没有的事……不过……阿姐,我在想,他们不让我在国子学教书,我心里技痒难耐。”
张氏回头:“你又想回国子监里去?”
张氏沉吟着道:“这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可你若真想,这事也不是没有转圜余地,张家是小门小户,阿姐能进东宫,又生了瞻基,确实是蒙天之赐,可是……这也不是说,我们张家真的是任人拿捏的,你这做兄弟的,有时是湖涂,偶尔也顽皮,做事没有轻重,可真教人欺到头上,阿姐也不客气,大明终究是姓朱。”
张安世感动得开始擦眼泪。
“别擦了。”张氏回头看他一眼,一面继续踩着纺纱机,道:“你擦不出来泪的。”
张安世眨着眼睛道:“是啊,真奇怪,为啥我流不出泪来。”
张安世继续道:“我是这样想的,既然不让我在国子学里教,那我就自个儿……去教,孔子不是弟子三千,有教无类吗?我也可以……就是……这事儿还得问问阿姐。”
张氏手中的活计戛然而止,纺纱机最后的吱呀了一声,停了动静。
张氏凝眸,盯了张安世一眼:“私设学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