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朱棣道:“无非是想指摘朕,他们可以借用建文来指摘朕,也可以借太祖高皇帝,甚至古代任何皇帝,他们都可以拿来和朕比较,借以论朕。”
姚广孝道:“陛下圣明。”
朱棣冷冷道:“姚师傅认为该怎么处置。”
“这要看陛下。”姚广孝道。
朱棣道:“嗯?”
“若是收买就可以得人心,那么陛下应该不吝收买。只是贫僧……所担忧的是……有些人……收买起来,花费的代价可能高昂。”姚广孝澹澹道。
朱棣听罢,骤然明白了什么:“是啊,有的人,本来生来就富贵,寻常的收买,是买不来他们的心的,就好像大富人家,你想求娶他家的姑娘,对寻常的男子而言,可能砸锅卖铁,付出的彩礼,人家可能还要嫌你礼轻了。”
朱棣顿了顿,又道:“朕不是什么仁宗。”
姚广孝则微笑道:“那么陛下……就得考虑另外一件事了,收买不了……总不能这样放任自流。”
朱棣也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唔……言之有理。”
当下,他回头看亦失哈:“人在何处?”
“在宫外。”亦失哈道。
“宣他来吧。”
“喏。”
…………
张安世站在武楼的角落里,一言不发。
他不喜欢在这个时候凑热闹,此等玩弄心计的事,其实也不是张安世擅长的,他擅长的只是挣钱而已。
而朱勇几个,倒也识趣,乖乖地站在张安世的身边。
很快,他们便看到了朱允炆进来。
这和尚……脸色居然很轻松,一点也不凝重。
他入殿后,朱棣便死死地盯着他。
而朱允炆也坦然地抬眸,与他对视。
朱棣道:“现在好了,满天下人都知道你还活着了!”
“小僧万死。”朱允炆道,却没有一点后悔的意思。
朱棣冷哼道:“哪怕是到了现在,你还是这样做事不计较后果,真是愚不可及。”
朱允炆道:“小僧现在才明白,小僧一无是处,这辈子没有做过几件对的事,可今日……之事,小僧无悔。”
朱棣几乎要跳脚,气休休地道:”你大可轻巧,可引来的天下人非议,引来居心叵测之人的图谋,又当如何?入……入他娘的,你父亲也算是人杰,怎就生出你这样的混账东西出来!造孽,造孽啊,你比朱高煦还要混账!”
朱允炆只双手合掌,一言不发。
朱棣怒道:“你有何打算?”
“小僧没有什么打算。”朱允炆平静地道:“小僧已经在寺里呆惯了,习惯了化缘,也喜欢了念经,此生再没有其他的指望了。”
朱棣道:“你若是还俗,朕可敕你为郡王。”
朱允炆摇头,笑了笑,很是洒脱地道:“功名利禄,不如在集市里化缘来几个蒸饼,不如走街窜户,得来的几十文施舍。须知……化缘有化缘的好,即便是化缘,也可挣来十万两家财……”
姚广孝脸色微微一变。
朱棣却只当他在开玩笑,或者是在化用了什么佛家的术语,大抵和书中自有黄金屋之类的屁话差不多。
于是朱棣便道:“你既是此心,朕也就不强人所难,你好生跟着姚师傅吧。”
朱允炆无喜无忧,只平静地颔首道:“多谢陛下。”
朱棣道:“不要再胡闹了。”
“是。”朱允炆点头。
朱棣回头看姚广孝。
却发现姚广孝此刻脸色有些异样。
不过此时朱棣不想管顾这些,只是交代道:“以后……也不必看管了,他想怎样就怎样吧,但是……要防止宵小之徒,免使有人生出歹心。”
姚广孝无奈地道:“陛下倒是为难了臣,既不能看管,又要小心宵小,臣怕做不到……”
朱棣道:“做不到也要做到。”
他叹了口气,却是看向亦失哈道:“选几个从前在宫里的宦官……也剃度了,在寺中照料吧,这个小子是个浑人,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亦失哈便道:“奴婢遵旨。”
交代完这些,朱棣才又看向朱允炆:“从前的事,就此揭过吧。”
朱允炆道:“一切都已是过眼云烟,何来的从前?今日只有空空和尚了。”
朱棣满意地点头,他沉默片刻:“让朱文圭回南京来吧,就养在宫中。”
朱文圭乃是朱允炆的次子,靖难之役后,被朱棣命人长期幽禁于中都(凤阳广安宫,给人称为建庶人。
当然,等到了明英宗登基之后,想到这个从孩提时就被幽禁的孩子可怜,便想释放他,身边的大臣都认为不可。英宗一意孤行,于是,这被人称为建庶人的朱文圭,便在五十七岁时,终于获得了自由身,并且皇帝还赐他二十个宦官服侍,还有十几个婢女使唤。
朱棣顿了顿,又道:“敕朱文圭为郡王,让他奉祀先太子的灵位吧。”
朱允炆依旧不悲不喜,颔首道:“陛下圣明。”
朱棣道:“其他的事,朕会料理,你做你的僧人去吧。”
朱允炆点头,而后告辞。
他没走几步。
朱棣的脸色却是露出了几分复杂之色,道:“平安!”
朱允炆没有反应,已徐徐步出了武楼。
这平安,乃是朱允炆的乳名,年幼的时候,朱棣就是这样叫他。
朱棣唏嘘了片刻,落座,叹息了一声,这才道:“前事已了了。张安世……”
默默在角落里待了许久的张安世,被叫到名字,连忙上前道:“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