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皇后脸色暗澹下来,幽幽地道:“臣妾是妇道人家,什么事也不懂……哎……”
朱棣安慰她道:“男人有男人的事,妇人有妇人的事,若是你什么都懂,那还要男人做什么?好啦,你也不必忧虑,这几年,年年都有大灾,过去了就好了。”
徐皇后却深知,所谓的过去了,其本质,不过是饿殍满地之后,剩下活着的人,又捡起铁犁来,继续耕作,寄望于来年,天公作美罢了,想到这些,也不禁觉得窒息。
只是这时候,她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只是给朱棣增添一些烦恼而已。
再好听的话,其实也只是于事无补。
朱棣则是将亦失哈叫到了身边,道:“今早有廷议吗?”
“有,乃胡公和杨公主持。”
“议出了什么结果?”
“还是解粮去灾区赈济,只是……国库的存粮,现在也不多了……诸公为此,唇枪舌剑,有人担心,若是这粮食都送去了赈济,若是今岁或者来年开春,又遇到什么灾荒……”
朱棣沉吟着道:“最后的结果呢?”
亦失哈道:“胡公和杨公最终打定了主意,先解眼下燃眉之急再说……”
朱棣颔首,叹了口气道:“是啊,现在也只能如此了。”
亦失哈却道:“不过……朝中,有许多非议。”
朱棣皱了皱眉:“非议?”
“许多人认为应该挽留解公,没了解公……”
朱棣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冷冷地道:“没了解缙,他们就失了主心骨,是吗?”
亦失哈道:“这只是一些私下的议论。”
朱棣眯了眯眼睛,道:“不必理会,不过这文渊阁倒是出了空缺,是该看看……何人来填补了。尤其是这个时候,朕担心胡卿和杨卿力有不逮,不可耽误了大事。”
文渊阁大学士的人选,乃是极敏感的问题,毕竟这位置,参预军机,现如今,已有人私下里声称这相当于半个宰相了。
所以亦失哈对此非常谨慎,陛下提及到这个,他很识趣地选择了沉默寡言。
朱棣随即又道:“张安世现在如何了?”
亦失哈如实道:“安南侯他颁布了金元和银元后,倒是有不少百姓,去取兑。”
朱棣似乎觉得总算有了一个好消息,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道:“没想到进展如此神速,这倒是一件喜事。”
亦失哈此时却小心翼翼地看了朱棣一眼:“奴婢这边,打探了一些消息。”
朱棣抬眸看他一眼道:“说罢。”
“听说市面上有人取兑了金元和银元之后……将这金元和银元,熔炼成金银……”
朱棣听罢,顿时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这金元和银元的成色高,就算是熔炼了,也不吃亏,还有许多的谣言,说这东西并非是外圆内方的制钱,乃不祥之物,不可久藏,熔炼之后,照样可以用,所以也不必真要这金元和银元。”
朱棣眼眸微微阖起,眸光忽明忽暗,口里道:“你怀疑,这背后有人搞鬼?”
亦失哈道:“倒不敢说,或许是自发的也不一定,似乎有人自发地希望,这东西最好不要出现在市面上流通。”
朱棣冷哼道:“看来张安世还是太嫩了,砸人饭碗,那些人就算不会当真站出来敌对,却也会用尽各种手段,教张安世栽个跟头。”
却又见亦失哈道:“还不只如此呢,奴婢还听说了许多流言蜚语,有人说,鸡鸣寺藏污纳垢,姚广孝师傅……在寺中,暗暗拘押了不少的女子,供他淫乐……”
朱棣眉一挑:“姚师傅还有这爱好?”
亦失哈苦笑道:“奴婢也只是听外头说的。”
朱棣道:“当初,朕赐了不少美女给他,他也不肯接受,说自己是佛门中人,依朕看啊,这十有八九是造谣的。”
亦失哈听到十有八九四字,心里便明白了,既然有八九是假的,那么就可能有一二是真的。
毕竟那姚师傅神鬼莫测,有时连陛下都不知道这和尚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亦失哈只干笑一声,没有回应。
朱棣道:“现在不是计较这些事的时候,眼下还是赈济为主,你多派人去江浙一带,尤其是灾情严重的地方,看一看各地州县官的作为,有什么消息,都要及早奏报。”
亦失哈道:“奴婢遵旨。”
…………
每到傍晚的时分,各处的同乡会馆便都是门庭若市。
古人最重乡情,各地的人抵达了京城之后,又往往以乡情为纽带,拓展人脉。
正因如此,对于朝廷大臣而言,他们借这乡谊,可以发掘一些同乡的人才,好将其收入自己麾下。
而那些地位较为卑微的人,则借此机会,可以攀上大树,毕竟大树底下好乘凉。
这同乡会馆里,人声鼎沸。
只是……也有幽静的所在。
就处在二楼的位置,是一个个厢房,只有重要的人,才有资格来此。
往往若是有重臣来,许多人都会提前得到消息,拿着自己的拜帖,还有自己平日里做的文章,络绎不绝地来请教,很是热闹。
不过今日这二楼的一处厢房里,却没有这样热闹了。
只一些刚刚下值,还穿着官服,头戴着翅帽的人聚在一起。
“现在下头州县,都有书信来,询问这铸币的事是不是真的,好像天要塌下来一样。哎……这样搞,真的是胡闹,民不聊生啊。听说……钱庄自己已经开始发行了,这显然是陛下的授意,除此之外……这安南侯又与东宫有关,莫不这也是太子殿下的意思?太子殿下从前一向宽仁,可现在看来……似乎也被人误导了。”
有人咬牙切齿地道:“最可恨的乃是那妖僧,此二人祸害天下还不够吗?我听闻,安南侯出了宫,就去了妖僧下榻的小寺里报喜,这个妖僧,当初撺掇圣上靖难,人们都说,祸害天下必此人也,现在看来,真是一丁点也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