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要与陛下,逐鹿天下,若是陛下不敢应战……”王郎中战战兢兢地说着,小心翼翼的眼睛上撇,看着朱棣的脸色。
可惜,他距离朱棣太远了,却只好继续硬着头皮道:“他自会提兵来南京。”
朱棣冷哼一声,不屑地道:“好大的口气。”
“臣万死之罪。”王郎中拜下。
朱棣没有对他发怒,只道:“这与你无关,你这一趟,也是不易。”
王郎中这才放下心来,随即道:“臣还探知到,兀良哈部与鞑靼部,合二为一,彼此十分和睦,这兀良哈部的首领,甚至被鞑靼汗封为太师王……臣在进入金帐的时候,见他们兵马如云,可谓兵强马壮,看来这几年休养生息,他们又有了几分实力。”
顿了顿,王郎中又道:“臣还询问过沿途的一些老牧民,因臣往的乃是大宁,这些兀良哈部的牧民,也对鞑靼汗赞不绝口。陛下,臣位卑,可今次却察觉这鞑靼汗鬼力赤,亦算是雄主,自他篡位为汗之后,收拾人心,养精蓄锐,已成我大明腹心之患。”
很多时候,使节所承担的职责,还有刺探的功能,这也是为何,王郎中去的时候风风火火,半个多月的功夫便见了鞑靼汗,可回来的时候,却是拖泥带水。
所以他必须慢吞吞地走访,借此机会,了解一些大漠的情况,根据一些蛛丝马迹,好向朝廷奏报。
虽然可能朝廷有另外的一些消息渠道,可他们有他们的职责,王郎中有王郎中的职责。
百官一个个露出忧色。
心腹大患……就意味着,一次规模浩大的军事行动,即将要开始了。
自太祖高皇帝以来,蒙古内部都是内斗不断,而一旦他们团结起来,未来会发生什么,虽难以预料,却也知道,辽东和边镇的许多军民,都要惨遭战争之苦。
朱棣颔首,他心里自有计较,便道:“卿家颇有苦劳。”
王中郎此时也只求无过,不求有功,故而连忙道:“臣无功而返,已是惭愧之至,万死。”
朱棣便一挥手,示意王郎中回班中去。
待这王郎中回到了班中,便有一人站了出来,却是御史陈佳。
陈佳朗声道:“陛下,安南侯节制礼部,派出使节,前往鞑靼,这是自取其辱,此番何止是无功而返,简直便是遭受奇耻大辱。鞑靼人起兵,我大明竟还要去媾和,媾和也就罢了,竟还受鞑靼人如此挑衅,臣以为……此事,安南侯该给一个交代。”
该来的总会来的。
不过……其实这也早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
这当然是可以理解的,在大明被人弹劾乃是常态。
你若是觉得人家跟你有仇,才这样干,那就是想太多了……
嗯……人家干的就是这份差事。
张安世厚着脸皮,好像充耳不闻。
朱棣则道:“当初是朕令张安世节制礼部,唔……是朕的授意。”
这意思很明显了,议和的事,朕暗示过,张安世才去办的,就别纠缠了。
这陈佳显然不打算就此罢休,道:“陛下,若这是陛下的心意,臣不胜惶恐。如今鞑靼人杀我边镇军民百姓,陛下竟与之议和,还受此屈辱,陛下啊……我大明百姓,犹如陛下的儿子,哪里有做君父的,与杀子之仇媾和的?”
顿了顿,他继续道:“何况……臣还听闻,此行安南侯送出了大礼,这些大礼……无一不是天下奇珍,以我中国之珍宝,而贿之以鞑靼,求得一时苟安,这难道也是陛下的意思吗?若如此,如何对得住这边镇的百姓?如何对得住那些含恨而死的军民?”
朱棣万万没想,这陈佳不去骂张安世了,反而追着他,就是一顿狂喷。
可朱棣……
朱棣的老脸抽了抽,最终蹦出一句话来:“你他娘的说的在理,好啦,朕知道啦,以后再也不议和了。”
陈佳:“……”
这陈佳,说了这么多,就等着朱棣大怒,狠狠训斥自己,然后自己和朱棣再抬抬杠呢。
毕竟是御史,而且这事,他完全占理,给自己换一个好名声,其实才是御史的升迁捷径。
可哪里想到……陛下居然不按常理出牌。
他恨不得对朱棣大吼:“来打我啊,笨蛋!”
显然,朱棣今日打定了主意不会如他所愿,只道:“这件事……是朕一时湖涂,与众卿都无关系。”
说着,他脸抽了抽,眼角的余光,忍不住瞪一眼张安世。
不过很快收回了目光,又道:“从此之后,朕与鞑靼人不共戴天,定诛鞑靼汗,为军民百姓伸张冤屈。”
此时,百官们一个个垂着头,都默然无语。
大家实在提不起精神。
这是一次巨大的挫败。
其实连魏国公和淇国公几个,都是灰头土脸,丢人。
朱棣也觉得这一次,自己算是老脸都丢尽了。可这责任,别人也承担不起,只能他背着。
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等来年开春,御驾亲征,一雪前耻。不把鞑靼人和兀良哈人打痛,他就不姓朱。
他察觉到百官的沮丧,却也叹了口气:“今日起,张卿不必节制礼部了,这礼部,还是照常吧。”
张安世乖乖地道:“是。”
就在这个时候,令朱棣意外的是,素来胆小的礼部尚书郑赐,就在此时站了出来道:“陛下,老臣以为,此事不怪陛下,实是安南侯自作主张。陛下何必将臣子的罪责,揽在自己身上呢?臣以为,应该让安南侯居家反省,面壁思过……”
郑赐胆小归胆小,却不代表不搞事。
他终于在这个时候出手了,他是知道朱棣的,朱棣要面子,现在将责任揽在自己的身上,十有八九,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而他给朱棣一个借坡下驴,陛下一定对他另眼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