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在。”
朱棣道:“朕思咐着,鞑靼人最近虽是老实了许多,可长久下去,终是心腹大患,你对鞑靼人颇有办法,朕听闻,鞑靼人闻你大名便不禁要色变,不妨……你去镇守北平吧……”
朱棣沉默了片刻,接着道:“朕的孙儿年纪也长了不少,是该让他见识一下,他虽是孩子,却不是寻常的孩童,将来祖宗的江山都要承担在他的身上。此番,让瞻基和你同去,你率模范营,镇北平一些日子。”
张安世听罢,心里莫名的有着说不清的触动,想也不想的,就连忙摇头道:“这个时候,臣怕走不开。”
朱棣抿了抿嘴,脸上顿时肃然了几分,道:“这是朕的旨意,你还敢抗旨不尊吗。”
张安世这个时候是一点不想跟朱棣唱反调,不想增加朱棣的坏心情,可他知道,这个时候,他比谁都更该呆在这里。
于是道:“陛下,非是臣要抗旨,只是……臣若是去了北平,只怕锦衣卫这边……也要人心浮动了。臣在,下头人还安心一些,可若是臣不在,便是群龙无首,再加上这鼠疫,若要维持京城的局面,只怕不易。要不……就让臣的三个兄弟,与皇孙一道去北平……”
朱棣深看张安世一眼,显得有几分疲惫,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最后道:“明日召那三个小子入宫来见吧,叫他们做好出行的准备。”
张安世道:“是。”
从朱棣的文楼里告辞而出。
张安世与姚广孝步行出宫。
“张施主……”
“嗯。”
“当初你承诺的事,可还记得吧?”
张安世见姚广孝难得的严肃,便道:“什么事?”
姚广孝道:“说是贫僧若是圆寂之后,便给贫僧烧一个又大又圆的……”
张安世苦笑道:“这个时候,姚师傅还有心情开玩笑。”
“啊……你从前说的话,是开玩笑的?”姚广孝脸色惨然。
“不不不。”张安世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姚广孝摇头道:“贫僧老了,若是染了鼠疫,十之八九,是活不了了。如今也只有这么一个心愿,哎……死且不怕,贫僧就担心……这一辈子的功德……它兑不成舍利啊。”
张安世:“……”
姚广孝定定地看着张安世,很是认真地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一定要谨记贫僧的嘱咐。”
张安世微微一笑,道:“好好好,若是你死在我的前头,我一定照办,不只如此,还要给你的舍利,盖一座有三十层楼高的舍利塔,要建在山上,嗯……南京城附近最高的山峰上!”
“如此一来,只要天气晴朗,人们抬头一看,便能见到姚师傅的舍利塔了,那舍利塔又长又粗,一定会令天下人都羡慕。”
姚广孝也不禁笑了,挽着张安世的手道:“还是你有良心。”
随即,姚广孝又道:“只是贫僧有些不明白,你为何拒绝去北平?”
张安世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为啥,有些想去,可真想去的时候,又舍不得。这京城里头,虽是有许多人恨我,却也有许多人,无论是太平府的官吏,还是锦衣卫的校尉和千户、佥事,他们都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押在我的身上,我若去了北平,他们该怎么办?”
“哎,这就是所谓的执念,可惜你这样的年轻,却不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姚广孝摇摇头,为张安世惋惜。
张安世道:“不过事情并没有这样糟糕,或许……真的有解决鼠疫的办法。”
姚广孝道:“贫僧年轻时,也如你这般,总是觉得,天大的事,也总有办法去解决。可后来才慢慢明白,这世上有些事,只能听之任之,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张安世立即道:“姚师傅你竟是白莲教的余孽……这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便与白莲教有关。”
张安世对这话很耳熟,他记得上辈子电视剧里,明教就将这话挂在嘴边,当做口头禅,而明教乃是白莲教的变种,没想到姚广孝浓眉大眼……竟……
姚广孝像看智障一般看着张安世,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白莲教?这难道不是庄子说的话吗?虽说贫僧拿道人的话,是有点愧对佛祖,可这与白莲教有何牵连?张施主是不是剿白莲教,剿得邪怔了?”
“是吗?”张安世有些尴尬,便忙干笑了几声,掩饰道:“我只开个玩笑。”
…………
朱棣忧心忡忡地回到了大内。
徐皇后见他如此,知道他烦恼什么,便起身道:“瞻基安排好了吗?”
朱棣道:“张安世不肯去北平,说要留在京城。”
徐皇后眉微蹙,随即吁了口气,道:“安世忠勇,必是不肯在此时避走。哎……”
朱棣握住徐皇后的手,眼中的担忧怎么也掩不住,幽幽道:“哎,若是你也染病,该如何是好?”
徐皇后微微一笑道:“陛下,无碍的……臣妾……能陪伴陛下这么多年,也已知足了,何况事情不是还没有这样糟糕吗?”
朱棣叹口气:“朕还是放心不下你啊。”
徐皇后道:“只要瞻基能好好的,其他的事,臣妾都不担心,想当初,在北平的时候,建文不是派人捉拿陛下吗?那时陛下决心靖难,便早已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
“臣妾那时,也知走到这一步,必定九死一生。现如今,靖难成功,给儿孙们留下这样的基业,上天对我们已经不薄了。”
朱棣深吸一口气,道:“你说的对。”
顿了顿,朱棣道:“朕还是希望……张安世也去,他毕竟还年少,将来日子还长着呢,何况他是瞻基的亲舅舅,一定会真心待瞻基的。若是朕和太子有个什么好歹来,瞻基年幼,总还有人辅左。”
他想着,越发的闷闷不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