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开始呜咽,哭得极伤心。
姚广孝叹了口气:“犯了什么病?”
“不知道。”汉子道:“去请……请过大夫的,可大夫……都被征去了府城里,这里距府城太远了。”
姚广孝便道:“我来超度吧。”
说着,坐在这女孩儿的面前,在昏暗之中,念起经文。
他念得铿锵有力。
汉子似乎一下子受了感染,喜极而泣。
姚广孝却在此时停了念经,道:“你怎的笑了?”
汉子一脸真诚地道:“禅师的经很正宗,有禅师超度,这个孩子下辈子投胎,就能去个好人家,定有享不尽的福。”
姚广孝道:“是,你遇对了人,贫僧是高僧。”
说罢,继续念经。
一夜无话。
次日清早,庄子里不少人得知来了高僧,有不少人欢喜无比,这家请姚广孝去,那家也都请,若是姚广孝肯登门,他们便面上带着红光。
几日下来,姚广孝被招待得红光满面,离开庄子的时候,他已超度了七户人家,甚至临行时,人们争相送上钱粮。
钱粮不多,甚至有人将米缸里最后一点米也奉上,还哀叫着:“师傅大德,善妇无以为报,请师傅将这些收下。”
姚广孝收下。
老和尚不忍,离开村庄之后,他朝姚广孝道:“那是他们最后的口粮了,可能明日就要挨饿。”
姚广孝澹澹地道:“我知道。”
老和尚不懂,便问:“那为何还收?”
姚广孝却是叹了口气,道:“我若是不收,他们可能会迟两天挨饿,可他们虽能晚两日再饿肚子,只是心里却不踏实。迟早他们都要饿的,可至少饿死前,他们还有希望。”
老和尚叹息道:“他们下辈子……”
“若有来世……”姚广孝打断他:“他们若还是这样子,照样还是要挨饿受冻,要被人欺凌的。”
正说着,前头有人鸣锣打鼓,却是一长串的差役浩浩荡荡来,有的牵着牛,有的押着扛米的徭役,更多人众星捧月的围着一个一个骑驴的文吏。
姚广孝和老和尚连忙恭敬地站在路边,等这队伍过去。
那骑在驴上的文吏见状,停下,下了驴,他挺着大肚腩,走到姚广孝他们的跟前,道:“和尚,刚从陈家庄来吧?”
姚广孝道:“是。”
文吏不满地看着他,随后目光落在和尚手里的包袱上,道:“和尚包袱里的是什么?”
姚广孝道:“这是私物。”
文吏却显然看出了点什么,不悦道:“这陈家庄,太不像话了,本地的里长干什么吃的?跟他们催讨鼠疫钱,他们便一个个哭着喊着说要饿死了,给和尚的钱粮倒是丰厚,刁民不识大体,竟到这样的地步。”
后头一人,显是里长,连忙对这文吏点头哈腰道:“刘司吏……已经尽力了尽力了啊。”
文吏怒道:“我也晓得你乡里乡亲,不好催讨,可这鼠疫钱,关乎到的乃是本县的大计,知县老爷爱民如子,为了本县长治久安,这才征发钱粮,为的就是治鼠。可推三阻四,是何道理?是真当知县老爷心善,不肯动刑吗?”
里长道:“此次一定能催讨到,一定……”
文吏瞪了姚广孝一眼,冷冷地道:“和尚,你身上的钱粮,需得留下,非是我等对佛门不敬,只是上头催讨得厉害,我若是不能如数填补上钱粮,挨板子的却是我。”
姚广孝却是摇头:“这可不成,这是善男女们的香油钱……”
文吏更为不悦。
还不等他吩咐,一旁一个差役似是邀功似的上前,直接给了姚广孝一个耳光。
啪……
一道清脆的响声,姚广孝被打得满口是血,他顿时整个人摇摇晃晃起来。
这差役气狠狠地骂道:“假和尚,我瞧你便不是好人,县里公干,你竟敢造次,胆大包天,不知死吗?”
说罢,动手去抢夺姚广孝的包袱。
姚广孝死死地捂着。
可很快,便被人撂翻在地,将包袱抢了去,顿时,便撒了一地的铜钱还有米粒。
文吏已回去骑驴了,对那差役吩咐道:“不要欺他,将钱粮带走便是,县老爷和本地士绅们都说,此次鼠疫,定是有人作孽,所以不可作孽,更不得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