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六,是四个人里最年长的,年四十一。原是京师住坐匠。在兵仗局干了二十二年,因在兵仗局恶了上司,中间又出了点意外瞎了一只眼,别人称他从瞎子。
随他一起的三人一个叫诲成,是他女婿,可惜从六女儿前两年病死,带着个女儿跟着从六就凑了一家子。另两人一个叫莫自一个叫张同,都是从六在兵仗局时带的徒弟,师徒四人精通各种军械枪炮制作,奈何朝廷并不重视火器发展,从六又得罪了上司,这才被发边充作军匠。师徒四人在京师虽说时遭上司盘剥,但好歹能糊口。可自打发了边成了军匠,日子过得愈发艰难,四人都拖家带口的。今日听靳百户说要几人前来马铺墩,几人更是绝望,只当那马铺墩是连那保宁堡都不如的地方,本着路死路埋的想法,这就拖着家小来了,谁知道一到马铺墩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
新修的墩墙墩门,整齐的墩道,林立的石灰窑砖瓦窑,纵横交错的田地水渠,还有那些和善的墩民和整齐划一挥汗如雨的士兵们,都让他们感觉到一阵自惭形秽。
“从六,墩长嘱咐要我安排你们几人住宿,晚饭会有人领你们去大食堂。明日墩长要见你们,跟我来吧”说完邱河帮从六拎起破烂的行李包袱,自顾自引路而去
得知墩长爱干净整洁,从六一大早就起来擦擦洗洗的拾掇起来,放好几年都舍不得穿的大帆布褂子也套身上了。昨晚吃了一顿这两年多来最舒坦的饭食了,精面馒头还有白米粥和酱菜几年以来,从六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要是顿顿都有这样的饭食,那该多好啊”从六看着东方缓缓升起的那一从耀眼的明亮光芒,喃喃自语道。
“小人从六,见过大人”从六是京师住坐匠出身,对这种见上官礼仪门清。
“起来吧!墩内规矩,见谁都无需下跪。我只是墩长,当不得从师如此相称”林烈赶紧搀起从六,面含笑意的说道。
“太年轻了”从六自语道。
“哈哈哈,从师不必太在意年龄。昨日我问靳百户讨要火器,靳百户顺嘴说你几人甚懂火器一道,便厚着脸连从师几人一并讨要过来了,还请从师莫要见怪。不知昨晚从师师徒吃睡得可还安稳?”林烈打趣道
“安稳,熨贴!小老儿今日出门前还许愿每日如此便好”
“从师说笑,诚如从师所见。墩内新成诸事繁杂急需用人之际,忝闻从师精通火器一道,我欲建一座火器作坊,想聘从师主管作坊专营火器一事,还请从师不吝胸中所学助林某一臂之力,从师一应衣食住行薪酬待遇,林某从优给付”林烈一揖到底。
聘请人,诚意要做足,薪资待遇礼仪都要面面俱到。林烈此时纯像个请教学问的虚心孩子,有了这般礼仪垫底,再以实际利益诱之,这对于从六这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来说,哪有半点不答应的理由。
“大墩长不必如此。唉,我等匠户本就是吃一口手艺饭,可叹朝廷于火器一事并不重视。前些日子兀自感叹无用武之地,不成想今日墩长如此礼遇相邀,从某便是为了饱腹,也断无拒绝之理”从老六看似咬文嚼字漫不经心,实则激动得浑身直欲发抖,早上说什么来着?早上许的什么愿望来着?这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
“好!有了从师相助,营造火器一事定然事半功倍。如此从师且先安顿下来,从师薪酬暂定为月俸十两银,诲兄三人按月俸五两银给付,同时你四人连同家小吃住一应由墩内支付,日后若有不周到之处再行酌情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