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钺白倏地回头。
玄衣在化形时,情急之下,并没有跃到外面去,而是就地将马车撑得四分五裂,只是在那个人人自危的时刻,没人注意到罢了。这些碎木大小不一,其中的一块碎得不那么彻底,尚可辨认出姬家的家纹,故而能被熟悉的人一眼认出。
人潮让开,姬钺白沉着脸步上前来。
这爆裂成碎片的马车,是装着夜阑雨的那一辆。
难不成失踪了的简禾目前是与夜阑雨在一起
虽说恨不得她从来没遇见过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男人,但是,到了关乎她安危的这一刻,姬钺白却暗暗松了口气如果她是与夜阑雨待在一起,那么,此刻还生还着的可能性是很高的。
旁人疑道“好端端的,马车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碎掉难不成那些虫子厉害得可以把木板弄碎了”
与贺熠同一马车的少年站了出来,道“不是的,是魔兽我刚才看见一头魔兽了,比之前猎魔见过的都要大几十倍,一定是魔兽食人。”
“怎么我没看见”
“它走了啊我刚钻出来的时候就不见了。”
“你可别是吹牛。魔兽食人怎么会只挑一辆马车下手。那个情形下,我们又还不了手,它不把我们全部人碾成肉泥才怪。”
“对啊,怎么可能就这样走了。你肯定是看错了”
那少年涨红了脸,百口莫辩,回首看了贺熠一眼,粗声粗气道“你说句话呗,你不是也看到了吗”
贺熠正眉头紧皱,低头思索,无端被打断,他摊手,讶然道“我什么都没看到呀。”
另一边厢,稍年长些、可以掌事的人都聚在了一起,商量接下来的对策。
他们遇袭的这个位置,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恰好在路程过了大半的位置,已经比过去的每一次探查都远了。距离魔界之门封印的旧址还有不到十里路程。而若要折返,路程就要翻倍。
历经了虫灾,代步的马匹、带路的魔宠、大部分的仙宠,都已全被啃食成了白骨,幸存的仙宠也都惊魂未定,也派不上用场。
若是在这里放弃、这么长的路是不能全程御剑的。换言之,有一半的路要靠自己走。如此一来,时间翻倍,难以保证这场雨能不能撑到他们抵达安全地带的那一刻。
雨停以后,毒虫随时会卷土重来,失去了庇护的马车的他们必定会死伤惨重。
而继续向前,还剩不到十里的路就能到达目的地。这段距离完全可以全程御剑。抵达后再寻找掩体也不迟。
这儿好手众多,中途遇上再难缠的魔兽魍魉也不足为惧。
如此一对比,该选择哪边显而易见。不趁着这难得一见的雨天,一鼓作气地抵达终点,还要等什么时候
瞿宗主道“老夫有一疑问。若我们去到目的地被围攻了,又找不到躲藏的地方,该如何是好”
有几个心里一直在打退堂鼓的宗主帮腔道“就是啊,谁能保证那儿一定会有掩体要是早就被夷为平地了呢要是那儿是光秃秃的一片呢”
“那这岂不是把自己往死路上引三思啊各位。”
“这姬家主,您说句话。”
姬钺白正烦闷着,闻言抬眼,冷冷道“你们想听我说什么难道守在这里就不会死吗就能等到别人来救你”
有人急道“那您的意思就是去定了可是,越接近里面,魔气就越浓,遇见的东西也越难对付。你不怕吗我就不信你不怕死。”
姬钺白漠然道“死有什么好怕的。”
那人一愣。姬钺白撇过头,低低地说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但是不怕死,不等于敢死。”
他现在的这条命是他的夫人换给他的。再找到人之前,他又怎么敢随随便便就死
商量对策到最后,几个领头的世家及宗派开始表决。丛熙宗、赤云宗都赞成继续往里走,其余几方势力犹豫再三,一则因为不敢掉队,二则若是难逃一死,也要死个明明白白,最终都选择了一起上路。
简禾现在失了踪,姬钺白绝无可能会独自离开这里,刚才也早已表明立场了。至于贺熠,压根儿没人问他的意见,只能随着丛熙宗走。
下雨之后,溢满了空气的瘴气与魔气都浅淡了很多,视野转佳。人人踏上飞剑,朝着罗盘指针所向的方向飞去,场景蔚为壮观。
御剑飞行之速可比骏马疾驰,在途中,他们遇上了好几次的袭击,要么是魍魉布局,要么是落在野外的凶残魔兽袭击,但都逢凶化吉地度过了难关。
时间一晃而逝,静止了一路的罗盘指针忽然嗡嗡发颤,丛熙宗的少年喜道“我们到了就是这里”
此地比遇袭之处,更要阴暗数倍,俨如午夜。乌云隐隐见红,宛如汲满了鲜红的血。冒着袅袅黑烟的焚骨石遍地皆是,就连地上的砂石亦是深黑色的,不知是否被万年前横流的鲜血浸泡成这个样子的。
见不到任何山洞或是建筑,四面八方却隆起了无数个足有二三层楼高的石塔,像是各种奇形怪状的容器倒扣在了地上。
雨势依然很大,众人从剑上挨个落地,靴子踩入了没过脚踝的积水之中。
几个赤云宗的少年奇道“怪了,这里好嘈杂。”
“你们听见了吗有怪声”
“听到了。”
风吹雨打声之中,若有似无地飘来了铿锵的兵器声、甚至是人类与魔兽的惨叫。闭上眼睛时,俨然就处于战场的边缘,似有无数阴兵在交战。可一睁开眼睛,这里除了他们自己以外,分明就没有别人了。
郑绥道“不奇怪。大概是这里的环境有特别之处,纳入了一百多年前的厮杀声。”
“原来是这样,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