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文程起身,抚了抚颌下长须,语重兴长地叹道:“我来,可见我大清对吴大帅你的重视。”
吴阎王傲然一笑,在主位上坐下来,拍了拍座椅的把手。
“这事,没那么麻烦。直说吧,我在大瑞朝就是王,投了你们大清,总不能反而不升反降吧?”
范文程看得出吴阎王笑容背后的发虚,既鄙夷吴阎王卖主求荣还不遮不挡,却也觉得这样倒也省事。
他亦是坐下,叹息道:“吴帅从唐中元起事之初便鼎力支持,可以说若没有吴帅,就没有唐中无的今日。一个王爵算什么?论起来还是唐中元亏待你了。”
话到这里,范文程语气一转,又道:“但,吴帅于我大清朝却是寸功未立,一朝归顺便要封王,如何让诸将服气?”
吴阎王道:“我是汉人,投顺了你们满人朝廷,后世子孙怎么看我?”
范文程心中哂笑。
——条件都谈得差不多了,你才想起来你是汉人?
哂笑归哂笑,范文程还是神色一肃,朝天拱了拱手,道:“我先祖乃宋代名臣范文正公!我立世常以先祖名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而自省。楚朝腐朽,三饷之酷无极,可谓政无纲纪,民不聊生。
所以吴帅起事,是为天下苍生请命。但如今唐中元败法乱纪、四处索捐,其恶正甚于楚朝。反观我大清皇帝立国十数载,荷上天祖宗之佑,诸王用命,今乾坤已定,大统永固。吴帅你为天下……”
吴阎王不爱听这些,挥了挥手,喝道:“来人!带上来。”
有亲卫捧着两个脑袋走进账中,那脑袋是新鲜现割下来的,血溢满了托盘,一滴滴落在地上。
范文程眼皮一跳,迅速收起眼中的骇意,继续以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坐在那。
吴阎王手一指,道:“知道这两人是谁吗?孟九派到我身边的探子。我们往来的信件被他们偷看了,只差一点就送了出去,老子差点就完了!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投顺你们大清,我也是要担风险的。若没有厚赏,我凭什么投顺?!”
范文程道:“没有功劳可以立功劳。若吴帅能斩首唐中元,献出燕京城,自当另行别论。”
“不行。”吴阎王断然拒绝,起身走了两步,道:“京城内还有唐中元的嫡系兵万六万人。范公这样,与让我送死有何异?”
范文程抚须笑了笑。
条件谈到这里,马上也就能谈妥了。
他走到帐中的地图前,拿起棍子在一个位置上点了点。
那是京城与朗坊间的一个地方,名叫黄村。唐节与索沛正驻师黄村。
吴阎王目光看去,眼神亮了亮。他知道投顺大清的事情成了,忙活了一辈子才有的荣华富贵丢不了。
“唐节?可以……”
突然,帐外远远传来一声通报。
“大帅,孟军师来了。”
吴阎王与范文程对视一眼,都警惕起来。
“不见……”
范文程摇了摇头,轻声道:“稳住他,睿亲王还需等我回去复命,约定时日、共击唐节。此时不可漏了破绽。”
吴阎王才点头,范文程已隐入后帐。
不多时,孟九径直迈步进来。只见吴阎王正负手看着地图仿佛在思忖战局。
“孟九军怎么来了?”
孟九低头看了看地上的几滴血迹,从容不迫在帐中坐下来。道:“刘循今日又去见驾了,提议弃中原、守山西,吴帅怎么看?”
“这种事你们与大哥商议,议好了招呼一声就是。”吴阎王大咧咧在主位上坐下,道:“我能有什么主张?”
“说了多少次了,要叫‘陛下’。”孟九忽然问道:“这椅子似还温热,吴帅方才在待客?”
吴阎王目光一凝,道:“与将士们议了议军情。”
“议得如何了?”
“无非是多派斥候先打探军情。”吴阎王似乎不经意地说道:“这不,我亲兵营都散出去了。”
他知道孟九是为什么来的。
那两个暗探正是藏身于他的亲兵营之中,今天被自己找出来杀了,此时随便找个理由糊弄过去。
孟九点点头,稍稍舒展了眉毛,又道:“陛下已下旨让太子殿下从西安调兵十万增援;另外,王笑今天也传来消息,会亲自带兵北上。若能撑得住这段时日,战局或有转机。但三殿下那里,恐怕需要支援。我今日来,便是想请吴帅出兵助三殿下一臂之力。”
这提议正中下怀,但吴阎王担心孟九是在试探,并不答应,故作犹豫了片刻,找了借口推托。
“好吧。”孟九叹息一声,抚了抚膝盖,站起身,又道:“看样子,陛下很快就要御驾亲征了。想必这两日便会召吴帅进城商议,吴帅准备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