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周晖的决定,并没有什么错。与其说他选择牺牲你,不如说他选择承受被怨恨的代价,也要保住我……”
凤凰语气略微复杂地顿了顿。
“很多年以前我认为孩子是最重要的,血脉相通的你和迦楼罗才是最不可能弃彼此而去的。但在岁月的流逝中,我渐渐发现,这其实是一种很自私的想法。仅凭血脉就认定了至高无上的重要性,又将他人的真心和爱意置于何地?”
“在漫长的一生中,你总能找到一个与自己心意相通的人,你对他付出感情,也可以要求他以相同的感情陪伴你到生命的终点。然而这个人不会是你的后代,孩子没有承担父母过度感情需要的责任,相对父母也没有必须为孩子牺牲一切的义务。周晖从开始就很清楚这一点,然而我到最后一刻才明白过来。”
“……我明白您的意思。”摩诃吸了口气,低哑道:“但我还是不想改变自己的想法……”
他盘起腿,细长白皙的手指搭在脚腕上,目光定定地落在地面,银色的长发从脸颊一侧流泻下来。
楚河看着他。
当摩诃还是一只小孔雀的时候,就习惯这么盘腿坐着,一个人在角落里专注地玩自己的羽毛。
那个时候他正承受着噩梦折磨的痛苦,每天在恐怖的幻象和现实中混淆不清,狂躁、不安、神经质,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才会稍微安静下来。
“没关系。”半晌后楚河叹了口气道。
“……”
“我只是想把天谴时你父亲的做法,来解释给你听……但你说得对,有些事情已经没法改变了。”
他们相对而坐,远处海涛声声,从幽暗的天空下传来。
“我们来商量件事吧,”楚河突然说。
摩诃抬起头。
“周晖作为地狱魔寿命是有限的,推测还有这么多年。”楚河比了个数字:“而你天人五衰的症状在血海中有所缓解,撑到那时应该没问题。”
“您是说他临死前我能去补最后一刀吗?”摩诃不抱什么希望地问。
“不。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从此只在神魔两界来回,不去进犯人界的话,周晖死后,我就把我的神格给你。”
楚河的神情十分平静,甚至连语速都没有半点停顿,听起来和“从此以后要乖乖的哦”或“我的遗产总归还是给你继承”一样没有任何分别。
然而这话在摩诃耳朵里不啻于炸弹,让他当场就愣住了。
“……您不是开玩笑?”
楚河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说:“不是。”
摩诃唇角紧抿,面色有点苍白,难以置信的盯着他母亲。
凤凰在升上无色天弑佛前,也说过同样的话,然而在当时的语境下被摩诃理解成了开玩笑。
这种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他根本无法想象有一天会实实在在地发生!
在他身后不远处,周晖本来拿了个草棍儿蹲在地上画圈,这时动作突然顿了顿。
“……我以为……”摩诃声调不稳,仔细听的话尾音有点颤抖:“我以为您会去给父亲抢一个神格……之类的……”
“神格是大白菜,说抢就能抢到吗?”楚河反问,“何况跟地狱魔契合的神格太少了,总不能去阿修罗部族那里搞大屠杀吧,要不然去抢迦楼罗?”
摩诃无言以对,唯一的感觉是荒谬:“但如果这样的话,您的生命也很快就会……”
“我知道。但世事就是这样的,没有一条路能通向两全的结局。”
他们对视片刻,楚河微微笑了一下。
“摩诃,像你我这样的神灵,生命几乎与天地齐寿,因此你我的所有选择都注定将是生命中短暂的过客。就像开客栈的人,目送着一个个旅客来了又走,总有一天你会遇到想把店关了,背起行囊随他一起上路的人。”
“对我来说,原本你父亲只会占据我生命中的某一段时光,然而对他来说,我却占据他有限生命中无限大的分量。这本身就是一场不公平的博弈,我不过是想改变这种不平等的情况而已。”
摩诃脑子里嗡嗡作响,直觉还想反驳,但楚河已经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