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木匠今年八十六岁,从七岁起跟着父亲打下手,一生都在做木工,算了算,有八十年工龄了,成名过一时,但最终还是普普通通过了一世。
最早砍木头,锯木头,后来选木头,墨斗放线,做木枨,搭脑,渐渐上手做凳子,椅子,折背样,禅椅,玫瑰椅,交椅,后来又做木榻,桌子,雕刻,等等。
什么杉木、柏木、楠木、乌木、花梨木、檀香木、紫血檀、灵乌藤等等名贵木种都见识过。
按他的话来说,做了二十多年,就都熟了,一切胸中有数。这时候,木工可以说熟能生巧,什么都能做,做得还好看。
日常给人打家具,也帮道观、武馆这类势力修过殿阁楼台。
主人家给了料,提了要求,他心里就有了大致的模样,做出来的东西,没有不满意的。
这时候他赚了些钱,成了家。
后来,老婆孩子因为疫病全没了,钱财也花光,家道完全衰落,也再也没有女人看上粗糙又没钱的他。
陪伴他的,只有一手成了生活本能的木工手艺。
他用木工手艺排解忧愁,渐渐地,把一切的喜怒哀乐融入木工手艺当中,甚至每一斧头,每一锯,都做到排遣情绪而发。
这时候,他的技艺渐渐从熟,变得生涩起来,因为要想,总想要做一些比目前能做的,更高一些的东西。
这个过程很艰难,很多过去纯熟无比的东西,竟然变得不会做了。
连做把椅子都要抓断头发。
这时候他认识到自己的木匠天赋,有,但只有一些,普普通通,并不杰出。过去之所以能发达,是因为坚持。
他依然能坚持,继续做椅子。
不过,这时候做出来的东西,也不再像过去那样漂亮,而是有一种让人说不出来的意味,让人觉得不够漂亮,不够干净。
慢慢地,人家就不来找他做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