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陈平安体内的格局,就是纯粹真气与天地灵气双方对峙,两军对垒,各自结阵,堪堪维持住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
陈平安收起思绪,拿起桌旁的养剑葫,喝了口酒。
建造一座长生桥,这么难啊。真是毁桥容易建桥难,自己差点就要死在这座藕花福地,一想到这种可能性,陈平安就难免后怕,即使藕花福地的一甲子,不等于浩然天下的六十年光阴,可肯定会错过跟宁姑娘的十年之约,十年之后,李宝瓶李槐他们都该多大了,在这期间,会不会被人欺负?还有去了书简湖的顾璨呢?刘羡阳会不会衣锦还乡,回到小镇,然后找不到自己?龙泉郡的落魄山竹楼和泥瓶巷祖宅,还有骑龙巷的铺子怎么办?
陈平安站起身,很快院门那边就传来敲门声,枯瘦小女孩也邀功一般跑到陈平安偏屋,正要提醒陈平安有客来访,屋门已经打开,陈平安看到那名南苑国女谍子站在院门外,捧有一个长条盒子,陈平安走过去,她轻声解释道:“这是琵琶妃子的遗物,国师刚刚命人拿来,让我交予陈仙师。”
不等陈平安说什么,她已经微红着脸,落荒而逃。
曹晴朗看着这一幕,只是好奇。枯瘦小女孩则眼珠子滴溜溜转起来,若有所思。
陈平安将那架琵琶放回屋子,曹晴朗回自己屋子挑灯夜读,小女孩继续坐在板凳上嗑瓜子,这次学乖了,瓜子壳没敢天女散花似的胡乱丢地上,全在脚边堆着。
陈平安走向板凳,发现曹晴朗将蒲扇留在了凳子上,轻轻拿起,落座后,对小女孩说道:“你可以回家了。”
她嗑着瓜子,眨了眨眼睛,摇头道:“家?我没有家啊,我就是个小乞丐,哪来的家,乞丐里坏人可多了,经常打我,我年纪太小,吃不饱饭,力气更小,可打不过他们,京城的好地儿,都给他们霸占了,我争不过,只能自己随便找地方住,比如桥底下啊,有钱人家的石狮子上边啊。”
陈平安问道:“你爹娘呢?”
枯瘦小女孩嗑着瓜子,笑道:“早死啦,我不是京城人,离着这边有好几千里远哩,家乡遭了瘟疫,我那会儿还小,跟着爹娘逃难,娘亲死在了路上,爹带着我到了这边,京城里的官老爷们还不错,在城外搭了好多粥铺,我爹是喝了一大碗粥后,才死的。”
陈平安又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她吃完了瓜子,伸出两只手掌,勾起一根小拇指,晃了晃,“九岁啦。”
陈平安不再说话。
她哈哈笑了几声,“我看着是不像九岁,对吧?没法子,饿的,个子长不高。上回你看到送我小雪人的人没,她才六岁多呢,个子就比我还要高一些了,这院子里的小夫子,那个曹晴朗,岁数也比我小呢。”
陈平安轻轻摇晃蒲扇,显得无动于衷,冷漠无情。
小女孩其实一直在打量陈平安的脸色和眼神,见他这幅模样,她在肚子里腹诽不已,有钱人,果然没一个是好东西!从来不在乎别人的死活,明明是个很厉害的大人物,手指缝里漏出一点银子,就能让她过上好日子了,偏偏就是不肯。
她已经九岁,却瘦小得像是五六岁的孩子,陈平安之所以并没有觉得奇怪,因为他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一直到离开泥瓶巷和小镇,去了姚老头的龙窑当学徒,个头才开始窜上去,在那之前,陈平安比同龄人要矮半个脑袋。
陈平安今天就一直没有摘下痴心和停雪,于是哪怕坐在小板凳上,还是很有威严。
这才是让今夜小女孩一直特别老实本分的原因。
蒲扇摇晃,清风阵阵,陈平安问道:“你偷走那些书,卖了多少钱?”
她皱着脸,想要挤出一些眼泪,可是做不到,只好抬起一只手掌,带着哭腔喊冤道:“我真没有偷书,我可以发誓,要是说了谎,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陈平安笑问道:“你说了谎,是谁被天打雷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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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好死?你好像没说清楚。”
她脸色微变,干笑道:“当然是我啊,还能是谁?”
陈平安点点头,“那么你是谁?姓什么名什么?”
小女孩弯腰低头,用手指拨弄着那堆瓜子壳,“有个姓,还没名字呢,爹娘走得早,来不及给我取名。”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笑脸灿烂道:“不过爹跟我说过,咱们家里祖上有钱得很,出过很大很大的官,管着好几千人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