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响起嘹亮的号角声,妖族开始收兵撤军。
这一场延续了两旬光阴的序幕战,妖族大军依旧未能攻到城墙。
城头剑仙依旧风采绝伦,蛮荒天下这边大妖出手次数较少,施展神通的飞升境和仙人境大妖,不过双手之数,并且都没有真正陷阵,所以显得被剑气长城稳稳压过了一头。
在这期间,公认最出彩的两场大战,一场是左右再次一人仗剑,孤军深入,差点捣烂了一座位置相对靠前的庚午军帐,惹来两头飞升境大妖的出手,左右依旧不退,剑气浩浩荡荡,从城头那边俯瞰大地远处,就像凭空出现了一座凝聚为实质的小天地,无穷尽的雪白剑气,以左右为圆心,形成一个遮天蔽日的巨大半圆,所过之境,妖族肉身与魂魄皆碎,俱是化作齑粉的下场。
剑气长城这边,根本见不着左右的人。
只见剑气与剑光。
前不久悄然破开瓶颈的仙人境剑仙米祜,站在依旧是玉璞境的弟弟米裕身边,兄弟二人,心情各异。
米祜觉得左右的剑气若是能够再多一些,才叫痛快,天下剑仙当如此。
米裕面有苦色,觉得左右这厮的剑气,是不是太多了些?
如果说依旧喜欢独来独往的左右,与那两头飞升境大妖的悍然出手,这一场壮阔至极的厮杀,战场是在人间大地。
那么另外一场,就真正发生了天上,陈淳安出手,竟是将蛮荒天下的一轮明月,从天幕极高处,拽下人间。
几乎整座蛮荒天下都陷入了巨大的恐慌,都担心那一轮越来越庞大的圆月,当真会就那么缓缓坠入人间。
托月山灰衣老者依旧没有拦阻,反而举头望去,笑言了一句书生好手段。
不愧是被誉为在亚圣一脉另起高峰的陈淳安。
中土神洲之外的八大洲,婆娑洲的陈淳安,北俱芦洲的火龙真人,皑皑洲的刘大财神,各有所长,哪怕是眼高于顶的中土神洲练气士,也不敢轻言这三洲砥柱之人,不够分量。
灰衣老人任由那位自号荷花庵主的飞升境巅峰大妖,倾力出手与陈淳安掰手腕。
炼化了半数月魄的飞升境道人大妖,占尽了天时地利。
但依旧未能阻挡陈淳安的那份通天手段,使得一轮大月缓缓落向地面。
所谓的缓慢,其实是一种错觉,若是真有那上古神灵、得道之人长居明月中,估计才能体会到那种风驰电掣的急坠大地。
战场之外,蛮荒天下修了道、境界不低的修士,越是接近上五境,越能够感受到那股铺天盖地的窒息感,也越能够清晰看到那轮明月的“月宫”光景,亦有一条条了无生气的连绵山脉,眼力更好的上五境修士,还能够看到一座座死气沉沉的宫殿废墟,巨大的枯木,能够将那山脉压出豁口的一具具古老尸骨,有那一件件大如湖泽的悬浮衣裳。
浩然天下曾有兵家圣人,说了一句褒大于贬的言语。
“可惜醇儒不跋扈,章未能通天路。”
如果说这句话的人,在剑气长城目睹过陈淳安的此次出手,应该不会有此谬论。
而剑气长城对于浩然天下九大洲,最熟悉的,其实不是中土神洲,而是距离倒悬山最近的南婆娑洲,对醇儒陈淳安更是半点不陌生。
这也要归功于阿良的大肆宣扬,说读书人里边,陈淳安算是一个相当另类的高人,简直就是老夫子抡锤子,武双全,能写章,也能打架,厉害的厉害的。
不过那轮明月终究是没有被彻底拽落人间,那荷花庵主倾尽全力,与陈淳安僵持了足足半个时辰。
故而那一夜,这一轮圆月离地最近,极为硕大明亮。
这两场战事,应该就是最名副其实的神仙打架了。
为剑气长城增加了不少士气,剑修出剑更快,那条汇聚了数万把本命飞剑的剑气瀑布,愈发汹涌。
只不过这一拨攻势,相较于蜂拥而上、而死的妖族大军,真正陷阵的妖族修士,还是少。
所以剑气长城剑修积攒下来的战功,大多寥寥。
所以皑皑洲那位名叫谢松花的女子剑仙,可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狠狠捞了一笔战功。
妖族大军停下攻势后,不再像以往那般任由尸体晾在战场上,随意曝晒,任由剑气长城的某些剑修去战场“捡钱”。
开始尊重战死的妖族修士,尽量收拢尸体,骸骨连同所有遗物,悉数仔细清点、存档,归还后人。
剑气长城这边,自然不会允许妖族大摇大摆收拾战场。
关键是妖族大军的暂时撤退,大有学问。
有那大妖手托一只雕刻有鼠来宝样式的金壶,祭出之后,所有灵气盎然的灵器法宝,这些无主之物,自动离开战场,往那金壶急急掠去。
还有那大妖持有一只墨玉雕刻的赶珠云龙玉牌,蓦然攥紧之后,光彩夺目,一条条不过手指长度的黑色蛟龙,从玉牌当中游曳而出,远离玉牌之后,仿佛恶蛟失去了压胜,蓦然变作一条条庞然大物,四爪重重砸地,轻易激起数十丈高的尘土,试图绞杀那拨离开城头的剑修。
曾经负责过一次攻城战的大妖重光,祭出其中一件本命物,是一碗水,轻轻呵出一口气,吹皱水面,骤然生出一个无比深邃的小漩涡,宛如星河璀璨。
战场上的妖族魂魄,形成一道道陆地龙卷,往南边席卷而去,试图融入那只水碗。
收拢魂魄,既可以放归战场之外的蛮荒天下,也可以在至宝当中积蓄起来,免得被此地剑气、剑意无形炼化,
至精至纯的天地灵气,看似大道从来不亲人,事实上对于天时地利齐全的修道之士,会出现一种玄之又玄的亲近、
剑气长城的那么多远古剑意,便是最好的例子。
但是那些残肢断骸、尸骨鲜血,渗透大地,会极大改变战场的气数。
剑仙必须要处理,肯定无法全部消弭,但是能够清除多少就是多少。
不然原本属于剑气长城的“天时”,就会倾斜向蛮荒天下。
这是剑修除去老大剑仙和脚下那堵城墙之外,最大的依仗。
所以战场上就出现了最奇怪的一幕,明明双方大军都已停战。
但是大妖和剑仙的出手,却越来越频繁。
不断有遗留在战场上的修行宝物,破损的灵器,被双方各自施展手段,驾驭,收入囊中。
更多是在双方争执中,当场破碎四溅。
只是相较于先前的两军对垒,如今广袤战场上,剑仙与大妖的出手动静再大,气象也还是有限。
双方停战之后,迎来一个短暂的休歇期,按照以往规矩,剑修能有个长则半旬、短则三两天的喘息机会。
陈平安没有立即离开墙头,依旧盘腿坐在那边,关注着敌我双方的遥遥出手。
刘羡阳走到陈平安身边坐下,他要马上去与同窗好友们汇合,此次负笈游学剑气长城,重点还是那个“学”字,对于杀妖一事,不管其余亚圣一脉的儒家弟子是如何看待,反正刘羡阳没那么上心,如果不是陈平安坐这儿,刘羡阳都未必愿意出手,刘羡阳从来就要比陈平安活得更轻松,更自在。
至于何时离开剑气长城,谁都不清楚,得看那位陈氏圣人的意思,刘羡阳挠着头,眺望远方战场上骤起骤无的凌厉剑光,说道:“我那些战功,都算在你头上。”
陈平安嗯了一声,笑着递过去养剑葫。
刘羡阳摇头道:“不喝,哪怕是想着酒后乱性,那我身边也得有个好看姑娘不是?”
听说这家伙在剑气长城撰写了皕剑仙印谱,刘羡阳打算让陈平安帮自己也刻一对印章,一个直白些,就刻“刘大剑仙”,另外一个,实诚些,刻那“守身如玉刘羡阳”。
陈平安低声问道:“那个妖族修士,竟然在你出剑后安然无恙?”
刘羡阳笑道:“也是位剑修,还有那护身宝物,没那么容易死。”
一旁齐狩那边很热闹。
来了不少人,毕竟齐狩赶在大战之时,刚好破关而出,成功跻身元婴境,此次又独自镇守一地,确实应该庆贺。
齐狩不愧是他那座小山头的领头人物,本身又是齐家子弟,身边很快就聚拢了十数个好友,男女皆有。
有些是陈平安的熟人,例如龙门境剑修,当时在大街上第一个守关的任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