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檗笑道:“一洲北岳地界,都是我的辖境,忘了?”
陈灵均屁颠屁颠跑去给山君大人揉胳膊:“这哪敢忘,哪怕有尿也憋着,就怕玷污了北岳的大好河山!”
魏檗说道:“北岳储君之山,位于宝瓶洲最北端,我会与那位山神打声招呼,目送渡船去海上。到时候你再跳不迟,我就管不着了。可以慢慢悠悠往回赶,至于是在东岳地界上岸,甘州山,你看心情就行。”
陈灵均傻眼。
商贸繁华的清风城,百年复百年,一直歌舞升平,王朝更迭,山河变色,建造在山下的这座清风城,始终岿然不动,一位位皇帝君主,对许氏始终礼敬有加。
许氏因为老祖结下一桩天大善缘,得以坐拥一座狐国,抵得上半座福地。
传闻当年许氏老祖遇到的那位狐仙,就已经是七条尾巴,只是不知如今是否增加一尾。
清风城许氏盛产的狐皮美人,价格昂贵,胜在珍稀,供不应求。
是宝瓶洲一绝,随着北俱芦洲的跨洲渡船往来更加频繁,清风城许氏家底愈发雄厚,尤其是前些年,许氏家主一改祖法,让狐国开启镜花水月,使得一张狐皮符箓,直接价格翻番。
许氏聘请丹青圣手,绘制四美图,十八仕女图,或精心版刻、或临摹,加上零零散散的房四侯,折扇,一经推出,皆被抢购一空。
有些与清风城不对付的山上仙家,有些泛酸言语,这许家就只差没卖春宫图了,他许浑如果敢卖这个,才算真豪杰。
故意将那许浑贬低评价为一个在脂粉堆里打滚的男人。
只不过这个男人,确实实打实的元婴境兵家修士,拥有了那件古怪瘊子甲后,更是如虎添翼,战力卓绝,是宝瓶洲上五境之下,屈指可数的杀力出众。
清风城闹市的一座酒楼雅间,一个年轻人继续吃饭,一位青衫书生早已放下筷子,起身去靠窗而立,看着外边大街上熙攘人流,好看的女子,确实多。
柳赤诚摇晃折扇,微笑道:“清风城这对夫妇,一个潜心修行,一个持家挣钱,真是绝配。”
年轻人只是埋头吃饭,柳赤诚动筷子极少,却点了一大桌子菜肴,桌上饭菜剩下不少。
柳赤诚转头看了眼年轻人,笑问道:“顾璨,你一直没说为什么要来这边逛,还要故意撇开曾掖和马笃宜,现在可以讲了?”
顾璨要与人言语,便停下筷子,咽下饭菜,抬头说道:“我有个朋友,当年被一个叫卢正醇的人差点打死,这卢正醇是福禄街卢氏子弟,如今好像在清风城许氏混得还行。””
骊珠洞天,大姓四族十大姓,宋,李,赵,卢,都是头等门户。
只是小镇卢氏与那覆灭王朝牵扯太多,所以下场是最为惨淡的一个,骊珠洞天坠落大地后,唯有小镇卢氏毫无建树可言。
只有一个卢正醇早年跟随清风城许氏妇人,一起离开小镇,许家也算对其厚待,给了不少修道资源,还给了个祖师堂嫡传身份当做护身符,面子里子都是给了卢氏的。
柳赤诚对那个卢正醇没兴趣,只是好奇问道:“你这种人,也会有朋友?”
顾璨点头道:“有还是有的。”
柳赤诚笑道:“其实就只有一个陈平安?”
顾璨摇摇头,“从小到大,他就一直没有把我当朋友看待,差着太多岁数,我也一样,算是半个亲人,不一样的。至于那个心比天宽的刘羡阳,只是因为陈平安,才与我亲近些,不然我跟他从来不是一路人,以前不是,以后更不会是,不过勉强算是朋友。”
等到刘羡阳从南婆娑洲醇儒陈氏返回,应该会成为龙泉剑宗阮邛的嫡传弟子,当年刘羡阳本就是因为祖上是陈氏守墓人的缘故,才会被带着远走他乡。
刘羡阳有一点,最让顾璨佩服,天生就擅长入乡随俗,从来不会有什么水土不服的状况发生。
至于自己,到了书简湖之后,竟然连那个最大的长处,耐心,都丢了个一干二净。
顾璨回顾那段看似风光的青峡岛岁月,才发现自己竟然是在一步步往死路上走。
年纪小,根本不是借口。
顾璨看着桌上的菜碟,便继续拿起筷子吃饭。
柳赤诚突然说道:“以后去了白帝城,这些关系,能断就断。”
顾璨神色如常,只是吃饭,没说话。
柳赤诚也不觉得自己能够更改顾璨的性情,恐怕还得看师兄的传道手段,便转移话题,“先前你所谓‘混得还行’,是多行?既然是与你同乡的同龄人,那就是金丹剑修?还是元婴练气士?”
顾璨说道:“如今是四境练气士,十年之内,有希望跻身洞府境。帮着许氏管着狐国的一小部分买卖,修行不快,可以用神仙钱堆出来。”
柳赤诚收起折扇,敲了敲自己脑袋,笑道:“未来的小师弟,你是在逗我玩呢,还是在讲笑话呢?”
顾璨神色沉稳,不喝酒,下筷慢,还喜欢细嚼慢咽,“如果杀个人就得跑路,这辈子真能有个安稳踏实的落脚地儿?”
柳赤诚哑然失笑,摇摇头,“一个修行如此不堪的废物,也值得你杀人跑路?我这人很好说话的,你点个头,我帮你解决了。一个许浑而已,连上五境都不是,小事。”
顾璨反问道:“万一呢?何必呢?”
柳赤诚无言以对。
顾璨放下筷子,微笑道:“不过真要对死敌出手了,就得让对方连收尸的人都没有。”
再就是,让旁人挑不出错。
至于旁人,只分两种,一个陈平安,再加上所有其他人,一定要作取舍的话,就不用管后者。
总之陈平安这辈子都别想与自己彻彻底底,撇清关系。
柳赤诚笑容灿烂。
这小子,真是越看越顺眼。
自己当这护道人,可真是黄花闺女上花轿头一回的事情,只是心甘情愿,当得很舒心。
这让柳赤诚都起了收徒的心思。
顾璨问道:“如果真的成了你的师弟,我能不能学到最顶尖的术法神通?”
柳赤诚忍俊不禁,“白帝城极丰,你要是成了我的小师弟,当然可以学,随便你挑,只是能否学成,就不好说了。”
顾璨说道:“我都要学。”
柳赤诚用折扇点了点顾璨,笑道:“你啊,年少无知,痴人说梦。”
不是不清楚顾璨极佳的修道资质,不然根本没有将其带往中土神洲的念头,作为重返白帝城的敲门砖,但是师兄创立的白帝城,可不是世间寻常道场。
柳赤诚对师兄怨怼极深,不假,但是不提这些陈年旧怨,师兄的的确确是柳赤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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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最敬畏之人。
然后才是龙虎山大天师,再是与师兄下出过彩云棋局的崔瀺。
就这三个了。
柳赤诚忍不住提醒道:“我那师兄性情难测,你说不定就是一步登天,也说不定就此沦为凡夫俗子,更惨的,是赔上好几辈子,你别想得太过轻巧。师兄曾经为了雕琢一位潜在的闭关弟子候补,盯了那个可怜虫足足六百年,对于可怜虫本身而言,整整八辈子,其实都是在为最后一世的白帝城关门弟子作嫁衣裳,结果到最后,那人到了第九世,不知为何,依旧被师兄舍弃了。师兄最擅长分心行事,修行,下棋,经营白帝城,炼器,收徒……几乎没有师兄不擅长的事情,并且事事从容,滴水不漏。”
顾璨点头道:“那我找了个好师父。”
柳赤诚大笑不已。
顾璨起身结账。
柳赤诚突然讶异说道:“好俊的姑娘。”
顾璨没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