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关键所在,还是道诀内容。只是知其然,不知所以然,毫无意义。
陈平安先前是有猜测的,只是哪怕验证心中所想,依旧不宜道破天机。
在浩然隐蔽处,找条不出名的江河,找棵古松,将两者炼化了就成。
顾清崧,回顾青水山松。
老舟子嗤笑道:“我看你小子的脑袋瓜子,没外界传闻那么灵光。”
陈平安只得说道:“顾清崧。”
顾清崧没好气道:“我当下叫啥名?”
顾清崧犹豫起来,要是桂夫人想学,他肯定倾囊相授,桂夫人之外,他不太乐意,这可是压箱底的本事。
道理再简单不过了,就顾清崧这么个脾气,如果没有几种看家本领,绝对不会只是从仙人跌境为玉璞这么“轻松”。
陈平安开诚布公道:“我想与前辈请教一门压箱底的保命遁术。”
顾清崧最后说道:“说吧,你小子想要啥,别整虚的,我没空陪你兜圈子。”
陈平安自然不会真的教这个老舟子什么“道法”,就随便扯了几句,不过顾清崧从头到尾竖耳聆听状,时不时点头,看样子,误打误撞,真说到心坎上边去了?
你小子去文庙随便翻翻老黄历,当初是哪位豪杰,水淹十八岛,还能不伤一人?
更别谈早年雨龙宗女修这些小虾米了。老子随便一竹蒿下去,能在海上激起万丈浪。
在那辽阔无垠的四海水域,单枪匹马逛荡了那么多年,连那肥婆娘的渌水坑官吏,只要海上见着了我,都要主动让路,乖乖避其锋芒。
扯啥,不就是要钱吗?我有。
顾清崧皱眉道:“少废话,教了学问,我给你钱。”
比如要想让桂夫人喜欢你,第一步,是先不讨厌,如何不讨厌,就是在远处默默喜欢,如此一来,桂夫人也能得个清净,还不耽误顾清崧继续喜欢桂夫人。结果顾清崧来了这么句,陈平安就只好改变路数,换了个问题,说得很人之常情,“桂夫人是我的长辈,你觉得我教你去怎么喜欢她,合适吗?”
原本只要这位顾清崧顾老神仙,说个讨厌,陈平安就可以三言两语,将其打发走了。
老舟子理直气壮道:“当然不讨厌。喜不喜欢我,暂时不好说。”
陈平安笑问道:“桂夫人讨不讨厌你?”
反正以后都会还回来。到时候带着已成道侣的桂夫人,然后就待在落魄山不挪窝了,每天有事没事就去这小子眼前晃悠。
这么一想,顾清崧就觉得哪怕今夜喊他陈兄弟,陈大爷,都不亏。
说不得哪天,这小子就要喊自己一声姨夫呢。
或者论别个辈分,那么他该算与桂夫人一辈,你陈平安喊桂夫人一声姨,可不就是他的晚辈?
其实这句话,顾清崧是说给自己听的。不然陈平安毕恭毕敬喊他一声顾老祖,顾老仙君,又有什么问题?
顾清崧摆摆手,“别瞎讲究这些辈分,有的没的,矫情不矫情。”
陈平安抱拳道:“顾前辈。”
顾清崧总算见着了陈平安。
有求于人,顾清崧才如此好说话,不然你熹平一个等于是从石头里边蹦出来的,与你废话个什么。靠山是文庙又如何,是至圣先师又如何,咱俩不还都算是读书人,谁高一头谁矮一头了?
那天三更时分,老舟子顾清崧,鬼鬼祟祟走夜路,一路隐藏踪迹,摸到了功德林,与那经生熹平好说歹说,才让对方答应帮忙通报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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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瞎子收入袖中,一步跨出,重返蛮荒。
李槐跟着起身,说等会儿,从书箱里边拿出一个包裹,递给老瞎子,笑道:“都是些杂书,回了那边,当是个消遣。”
老瞎子起身道:“以后的求学间隙,有空去十万大山那边。”
老树精擦了擦额头汗水,不敢说话了。
老瞎子问道:“哪位?”
那个老树精颤声问道:“你是那位?”
是在李槐这边,竟然都愿意聊这些了。
但
老瞎子是最不喜欢翻老黄历的一个人。
嫩道人看着一张老脸开花的老瞎子。
老瞎子笑着点头,“不差的,当年陈清都、龙君几个,一直嫉妒此事。”
李槐坐回原位,继续翻看一本江湖演义,突然抬起头,对老瞎子笑道:“刚刚在书上瞧见个说法,老树着花无丑枝。师父你年轻那会儿,模样应该不差吧?”
老瞎子和李槐这对师徒,确实不多见。
当师父的,给徒弟什么东西,竟然还得小心掂量,仔细思量。最后收不收,得看徒弟心情?
君子头衔,算个屁,到时候让文庙直接给个书院山长。不过看李槐这孩子的脾气,好像一直不太喜欢出头,若是山长太惹眼,副山长刚好。
老瞎子还是点头。
李槐提醒道:“说好了啊?君子什么的,别来了,千万别乱来,不然我跟你急,那咱俩的大半个师徒情分,可就要淡了。”
再说了,还有那个没见过面的姐夫,听说是北俱芦洲的书香门第出身,那么总不能让姐姐嫁过门去,给婆家人看低了一眼。如今有个了当书院贤人的弟弟,多少可以说话硬气几分。
这次返乡回家,爹娘和李柳,要是知道了这么个事,还不得笑开了花?
不曾想李槐眉开眼笑,绕到老瞎子身后,给老瞎子揉肩敲背,小声道:“此次一回,下不为例。”
老瞎子点点头。
嫩道人刚得了天大便宜,觉得屋内有点剑拔弩张的意思,这要是打起来,最后遭罪的,铁定是他,绝不会是李大爷,所以开始挪步。
李槐一拍桌子,问道:“当贤人这么个事,是不是你的意思?!”
桃亭为啥愿意给老瞎子当看门狗,还不是奔着这部炼山诀去的?
作为蛮荒天下的撵山老祖,驱山徙山不用多说,不比那袁首差太多,唯独之后的炼山一道,要比那个袁首逊色多矣。不然那个王座位置,就该轮到桃亭来坐了,什么袁首,得一声桃亭老哥。而不是两次在十万大山边缘偷偷晃悠,找机会就会吃了自己。
桃亭双手捧住书籍,双眼赤红,激动万分。
不过明面上,老瞎子从袖子里摸出一本泛黄书籍,随手丢在桃亭身上,“一路护道,没有功劳,只有苦劳,这是上半部炼山诀,下半部,以后再说。”
老瞎子松开手,一巴掌摔在桃亭侧脸上,打得后者砰然倒地,以心声道:“以后再这么只顾自己逞威风,给李槐带来诸多意外,一巴掌拍死你。”
李槐赶紧起身,一巴掌拍在老瞎子的胳膊上边,“行了行了,你别总这么欺负老嫩,在家关起门来就算了,在外边,好歹给老嫩留点面子。”
这个老瞎子,不是善茬啊。
那个老树精看得打了个激灵,赶紧转头不敢看,只是又听得毛骨悚然。
桃亭都没敢出声。
手指下,咯嘣脆。
老瞎子笑呵呵,一招手,桃亭被猛然一拽过去,只得弯着腰,歪着脑袋,脑袋被那五指如钩抓住,乖乖保持这么个滑稽姿势,桃亭是根本不敢躲。
黄衣老者一脸干笑,“是来浩然天下的游历路上,公子帮忙取的道号,我这不是担心没个绰号傍身,陪着公子出门在外,容易害得自家公子给外人瞧不起嘛。”
老瞎子转头,面对那桃亭那条飞升境,“浩然嫩道人?响当当的名号,怎么听着有点浩然白也、符箓于仙的意思?”
老树精沉吟不语,看那嫩道人,道行不浅的样子,都能与柳道醇称兄道弟,没个玉璞境说不过去,既然嫩道人是李槐的扈从,那么眼前这个老瞎子,是李槐的师父,一个仙人境,多半跑不掉,如果是在包袱斋里边,什么仙人,不算事儿,今儿落魄了,必须寄人篱下,还是要审时度势几分,所以就没与那个喜欢满嘴喷粪的老瞎子掰扯什么。
李槐笑嘻嘻道:“我的大半个师父,还不知道名字。”
老树精一听就不乐意了,双手叉腰,大声问道:“李槐,这家伙谁啊,口气这么冲?”
老瞎子问道:“口气这么大,你喝西北风长大的?”
老瞎子习以为常了,转过头,那个树精刚刚自称见过一位道号纯阳的古剑仙,后者出身道门剑仙一脉,与自己请教过剑术,随便指点一番,后者的境界就上去了。
李槐翻了个白眼,都懒得搭理老瞎子。
老瞎子问道:“李槐,你想不想有个手脚伶俐的随侍婢女,我可以去蛮荒天下帮你抓个回来。”
屋内,老瞎子和李槐坐着,嫩道人站着,不敢喘大气,桌上还有那盆景,“山巅”站着个城南老树精。
一个连郭藕汀都敢随便揍的,柳赤诚掂量一番,惹不起,当然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师兄已经不在泮水县城。
结果在船舱屋内,瞧见了个骨瘦如柴的老瞎子,原本要与桃亭好好喝一顿的柳赤诚,就只是与桃亭打了声招呼,来去匆匆。
问津渡那边,一袭粉红道袍落在一条刚刚启程的渡船上,柳赤诚随手丢出一颗谷雨钱给那渡船管事,来为桃亭道友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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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先秀眯起眼,再转头看了眼那个年轻男人,她知道此人身份了。
陈平安抬头望去。
极远处的大海之上,有一道璀璨剑光升空而起。
得了这件半仙兵,那么鹦鹉洲包袱斋那边的开销,加上从青神山购买竹子的赊账,就都回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