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一章 那就我行我素(2 / 4)

剑来 天蚕土豆 21053 字 2023-08-27

梅山君冷笑道:“鬼知道。”

黄聪示意他们不用紧张,来者是客,这些餐霞饮露的山上修士,仙风道骨的,是多数,可那性情古怪的,术法偏门的,喜好游戏人间的,也为数不少。

“既然来错了地方,贫道就将错就错了。”

年轻道士蹭蹭蹭跑上台阶,一个站定,双手负后,低头看着胜负分明的棋局,点头道:“执白一方,是位顶尖高手啊。”

那位水神娘娘伸手抵住眉心,这厮道法高低不去说,臭棋篓子是肯定的了。

黄聪依旧气定神闲,笑问道:“敢问道长,为何有此说?我怎么觉得黑棋是稳赢?”

执白一方,正是自己。

“下棋是世间最没劲的一件事了。赌高有输,棋高无输嘛。”

年轻道士一手捻白子,一手拿黑子,帮着放在棋盘上,噼啪作响,清脆悦耳,一边落子棋盘上,一边微笑道:“赌桌上,除非是出老千,否则任你是绝顶高手,手气不顺,哪怕是碰到了刚入行的雏儿,对方运道好,比如丢个骰子,次次六六六,高手依旧总有输钱的时候。但是弈棋一道,高手偶有漏着,昏招,低手,总是棋术尚未化境使然,即便如此,遇到高手劲敌,棋差一招,所差不过一子半子,决定不会棋枰之上,黑子尽死,白子全活。”

“至于那些真正的弈棋高手,面对棋力弱的,绝无输的道理。比如绣虎崔瀺,又比如郑居中,再比如……”

年轻道士挺直腰杆,扯了扯道袍衣领,“就是贫道……”

略微停顿,才继续说道:“的师兄了。”

那位水神娘娘嗤笑道:“崔国师的名字,也是你可以随便喊的?”

年轻道士摇头笑道:“名字不拿来喊,还能做什么呢。”

“咦,这棋局走势,怎么跟贫道预料得不太一样。”

结果亭内三位,见那厮伸手一抹,把棋局完全打乱。

“贫道把先前那些话,全部收回来,哈哈,都收回来。”

黄聪忍不住笑道:“道长是个妙人,敢问尊号?”

“神诰宗秋毫观,陆浮,暂无道号,祁天君都见不着贫道几面的。”

纳兰玉芝掩嘴笑道:“有道理,陆道长见不着祁天君几面,当然陆道长就见不着祁天君几面了。”

年轻道士笑嘻嘻道:“这位姐姐,说话真好听,嗓音脆脆的,好似盛夏梅子白瓷汤,碎冰碰壁当啷响哩,又善解人意,真是金声玉韵、蕙心兰质的一朵解语花呢。”

“咦,看姐姐的装束,似乎与贫道一模一样,是那苏子的仰慕者。”

“巧了不是,贫道曾经侥幸与苏子一路同游数月光阴,诗词酬唱,论道说禅,不亦乐乎。”

黄聪咳嗽几声,都不知道怎么劝说这位陆道长,说话也别太不见外了。

纳兰玉芝调侃道:“哎呦喂,这算不算是狗过门帘靠嘴?”

年轻道士半点不恼,反而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言语,“早知道我就让某位前辈跟着来这儿了,那才应景。”

梅山君脸色紧绷,以心声道:“陛下,我忍不了,能不能下逐客令,将这厮赶出去?”

“别介啊,人间那道逐客令的开山鼻祖,贫道也是与之颇为熟稔的……”

梅山君内心一震,这道士,竟然能够窥探自己的心声?

不等梅山君提醒皇帝陛下和纳兰玉芝,水神娘娘已经转头望向门口那边,以心声提醒年轻皇帝,“陛下,有人登门拜访,是……那位落魄山的陈山主!”

那年轻道士鬼鬼祟祟,看样子就要脚底抹油。

却被纳兰玉芝一把攥住胳膊,“陆道长,要去哪里啊?照你的说法,走过路过莫错过嘛。”

年轻道士甩了甩胳膊,好像挣脱不掉束缚,便轻轻拍了拍水神娘娘的手背,眼神诚挚道:“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山高水长,来日再见。”

梅山君干脆不再继续心声言语,直截了当说道:“陆道长是得道高人,既然都能听到梅某的心声,怎么都是一位元婴神仙了吧?”

年轻道士哈哈笑道:“好说,都好说。”

纳兰玉芝想要松开手,惊骇发现竟是做不到,就像被一块牛皮糖粘住了。

不同于陈灵均和李槐那两处宅邸,这边的宅子,当然是有梦粱国高手护卫的,很快就将那位自报名号的年轻隐官,毕恭毕敬领到凉亭这边。

陈平安瞥了眼陆沉阴神。

陆沉立即使劲摇晃手臂,将水神娘娘的纤纤玉手给挣脱开来,一脸震惊,颤声道:“这位俊俏后生,瞧着好生眼熟!莫非就是那落魄山的陈山主,文圣一脉的关门弟子,避暑行宫的末代隐官,剑气长城的二掌柜,贫道的患难之交至交好友陈道友……”

陈平安黑着脸说道:“一边凉快去!”

“好嘞。”

这尊陆沉的出窍阴神,一个蹦跳,“回见回见,贫道就在那千秋亭那边候着了。”

倏忽间不见了踪迹。

凉亭里边三位,连同皇帝黄聪,好像都给整懵了。

黄聪回过神,赶紧走出凉亭,只是一时无言,神色尴尬。

本来是件很简单的事情,只是被那位陆道长一搅局,硬是让年轻皇帝都不知道如何开口称呼陈平安了。

“高掌门不厚道,扬言我要是不来见陛下一面,就不放行了。”

陈平安率先开口,拱手笑道:“至于刚才这个秋毫观陆浮,陛下不用理会他,他脑子有病,是个拎不清的,经常犯浑。”

黄聪如儒士作揖道:“梦粱国黄聪,拜见陈先生。”

梅山君神色肃穆,抱拳沉声道:“菘山梅预,见过隐官。”

水神娘娘侧身敛衽,施了个万福,“望月江水府纳兰玉芝,见过陈剑仙。”

与年轻皇帝一起步入凉亭,陈平安拎了拎青衫长褂,轻轻落座。

凉亭抱柱联,是一副龙门对。

放开眼界看,世上几百年旧家无非积德行善,头顶三尺有神明。

理当如此说,天下第一件好事还是立志读书,功夫不负苦心人。

陈平安笑着开门见山道:“听我那弟子裴钱,聊起过陛下,说当年在大骊陪都战场那边,曾经有个天潢贵胄,一点不惜命,多次以骑将身份,冲锋陷阵。”

黄聪脸色苦涩道:“不太怕死,是真,差点死了,也是真的。”

那处战场,有没有我黄聪,当真用处不大,可有可无。

只是那么多毅然决然慷慨赴死的梦粱国将士,白死?绝对不是!可要说真的如何建功立业了,又好像远远够不上。

任何一个投身战场的人,只要是亲身经历过那些惨烈战事的人,就都会不得不承认一件事,山下王朝的精锐甲士,面对那些山上的修道之人,看着那些动辄惊天动地、搬山倒海的仙家术法,会心生绝望……以至于这些年过去了,年轻皇帝依旧经常会大汗淋漓,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再难入睡,夜不能寐,耳边似乎还萦绕着金戈铁马之声。

年轻隐官好像看破年轻皇帝的心结,摇头道:“想要打赢当年那场仗,唯有山上山下两不畏死,如果山下不敢死,宝瓶洲山上修士就数量再翻几番,最后别说守住那条中部大渎战线,只会沦为桐叶洲第二,被蛮荒妖族一碾而过,一直打到北俱芦洲去。宝瓶洲不是缺了一个梦粱国就打不了仗,但是宝瓶洲没有一个个梦粱国,就会输得毫无悬殊,说不定如今浩然天下就只剩下一个中土神洲了。”

梅山君眼神熠熠光彩,忍不住说道:“说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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