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零七章 陈道友关门待客(3 / 4)

剑来 天蚕土豆 27816 字 2023-08-27

老聋儿笑眯起眼,不愿给出那个真相。说他是敝帚自珍也好,自得其乐也罢,哪怕是在徒弟那边,都没说此事。

这壶好酒,舍不得喝。

一栋茅屋门口,站着个被白玄一口一个袁剑仙、袁巨材的袁化境。

袁化境再不管闲事,性格再孤僻骄傲,每次碰到这种一老几小的“闲聊”,都会忍不住旁听几句。

只是袁化境更想不明白,一位飞升境老剑修,被几个孩子这么埋汰,为何半点不生气?是老前辈境界高了,胸襟就广?

那个叫白玄的,资质确实好,如今就已经是一位观海境剑修了,但是嘴巴真毒。

道号龙声的甘棠前辈,一位飞升境,还是剑修!

搁在任何一座天下,不是走到哪里就恭维到哪里?

老聋儿心湖响起一个声音,“一般供奉,赶紧去跳鱼山,顶替我给那帮孩子传道一二,次席供奉要在集灵峰看个热闹。”

老聋儿面色悲苦,赶紧从一张竹椅站起身,心声言语却是欢快的,“好嘞,白景前辈,我这就去,放心,差不了事。”

等到老聋儿一步缩地至跳鱼山,袁化境犹豫了一下,就去那边檐下坐下。

白玄习惯性拎着一只紫砂茶壶,提梁壶形制,里边泡着枸杞茶。

白玄仰头喝了一口茶水,打了个嗝,老气横秋道:“袁剑仙,有事要问?无妨,你我关系不差,白某有问必答。”

之前裴钱来了趟拜剑台,白玄瞬间呆若木鸡,不愧是九个同乡孩子里的扛把子,颇有急智,就说自己不练拳了。

裴钱一脸意外和惋惜,拍了拍他的脑袋,笑着问他一句,“这么好的练拳资质,半途而废,不觉得可惜吗?”

白玄缩了缩脖子,说自己最近必须专心练剑,否则就会被柴芜拉开太多境界,过段时日再把拳脚功夫重新捡起来。

一想起这个糗事,白玄就英雄气短。

不过听陈灵均说如今来了个问拳输过裴钱的,姓温什么的,武学境界尚可。来这边,属于愈挫愈勇,这不直接找上门问拳来了。

白玄一听就来劲了,一条响当当的好汉啊,拳法不高胆魄壮啊!白玄就想要偷摸过去,碰个头,让对方录个名,共襄盛举。

不过奇了怪哉,裴钱这个半点不讲武德、说压几境全是骗人的家伙,到了明明只是她师妹的郭竹酒那边,就很好说话啊。

袁化境笑问道:“白玄,我有个问题,一直想不通。甘棠前辈既然是飞升境,为何在剑气长城,相对名声不显,排名不高?”

剑气长城巅峰十剑仙的排名,老聋儿确实靠后,名次好像跟纳兰烧苇,陆芝当邻居。白玄摇摇头,“袁剑仙啊,平时觉得你脑子挺灵光的,原来是装得像,这问题问得好没道理,老聋儿就是个外人啊,要求他太多,岂不是显得我们剑气长城没本事

?我们剑气长城也不差老聋儿这一境两境的放水。”

纳兰玉牒点点头,“这个账,算得没毛病。”

姚小妍小声问道:“白玄,你如今都是观海境瓶颈了啊?”

白玄没好气道:“妍啊,这就是你年纪小不懂事了啊,我只是个观海境,又不是玉璞境,值得大惊小怪?骂人不带脏话是吧,跟谁学的?”

睡了个懒觉的郭竹酒站在一栋茅屋门口,她看了眼在那边装大爷的白玄。

白玄立即改口道:“小妍,如今认了个好师父,就更要好好练剑,既不要懈怠也不要心急,稳扎稳打就可以了,曹师傅对你期望不低的,你以后肯定比我强。”

可不是怕她郭竹酒,是敬她。

袁化境笑道:“姚小妍肯定资质好,否则也不会同时拥有三把飞剑,只是你为何会觉得她肯定比你成就更高?”

他倒是觉得白玄以后的剑道境界,最值得落魄山期待。白玄用一种很轻描淡写的语气告诉袁化境,“我飞剑品秩太低,在剑气长城,肯定活不过二十岁。来了这边,可以想一想明天,至于后天就算了,没必要想太远的

事情。如果没有跟着隐官大人来这边,是去了飞升城,总是要时常出去历练和涉险的,那我就连‘明天’的事情都不想,今天事今日了。”郭竹酒犹豫了一下,以心声说道:“我师父,其实很想把你带在身边,亲自教你剑术。但是你当时不愿意跟谁拜师,师父还遗憾来着,但是更加高看你一眼了,师父亲口说你以后要是到不了玉璞,就得怪他不上心,跟你没关系。所以你将来在某某境界的时候,落魄山这边会安排谁给你秘密护道,师父早就心中有数了,所以你不必气馁,明天后天大后天,今年明年百千年,落魄山剑修白玄,都可以想一想,必须好好想一想了。这些事情,师父没让我说,我只是瞅着你心境不对,

根本不像个纯粹剑修,提醒你几句。”

白玄蹦跳起身,问道:“真没骗我?!”

郭竹酒反问道:“骗个小傻子好玩吗?”

白玄一时语噎,忍了。

毕竟郭竹酒进过避暑行宫,正儿八经的隐官一脉剑修,她确实不笨的。郭竹酒说道:“回屋练剑,早点破境。你这个岁数的观海境,在我们那边不算茫茫多,却也不算太少,反正就是个不稀奇的事。之后哪天,闭关之前,你这个观海境瓶颈,好好想一想,周首席为何将你拐出密雪峰,一起跨海远游,记得再仔细回想一下,在大海之上,看到了哪些壮阔景象。尤其不要漏掉在老龙城,是否登

高望远,当你回看大海那一刻,是何心境,作何感想。”

白玄瞪圆眼睛道:“这些事,都是姜老哥与你私底下说的?”

郭竹酒没好气道:“你是猪脑子么,需要说什么,我猜的。”

白玄一手拎着提梁壶,一手五指摊开再握拳,眼神熠熠光彩,沉声道:“龙门境,唾手可得!”

郭竹酒笑呵呵道:“怎么不先吐口唾沫在掌心?”

白玄悻悻然道:“真傻乎乎往自己手上吐口水,好像就没有一种天下无敌的气势了。”

方才瞧见袁化境的视线,郭竹酒倒是没说什么。

心想也是个即便到了剑气长城、同样进不了避暑行宫的剑修。

————

当那位陈山主大言不惭,当场说出“于道友”这个称呼,屋内一众道士,神色各异。陈平安却好像完全不清楚他们的异样,稍稍偏移视线,望向那李睦州,“我记得经纬观有个垢道人,是于道友屈指可数的嫡传之一,死在了南婆娑洲战场?我翻过

文庙档案,这位玉璞境观主,好像拼着身死道消,也没攒下多大的战功?”

有道士使劲一拍椅把手,与那陈平安怒目相向。薛天君却是望向陈平安的同时,与那位大动肝火的道士伸手虚按几下,示意暂且安静,我们不必跟着主人一起恶语相向,对方是何用意,再多听几句,可能便会

水落石出。

陈平安则只是望向那个李睦州,“你是那跛脚道士的亲传弟子,内心深处是怎么个想法?”

李睦州反而是十几位道士中最神色平静的,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他闻言答道:“事实。”

陈平安笑问道:“竟然半点不生气?怎的,经纬观泥塑神像,有你一尊在上边吃香火?”李睦州双手握拳,放在膝上,缓缓说道:“既然陈山主是在阐述事实,我听了再恼火,也不好反驳什么。退一步说,就算我想要反驳,境界不够。但是不妨碍从今

天起,我经纬观一脉,对落魄山,对陈山主,敬而远之。”陈平安恍然道:“那就是脸上假装没事,其实很生气了,但是修心养性的功夫不差,所以忍得住?或是李睦州还记得几句传道授业解惑之外的师尊教诲,跟为人处

世和立身之本有关?所以不愿像市井少年那般,跟个爆竹似的一点就着,脾气一上来,就要跟人卷起袖子干一架?”

李睦州站起身,缓缓低头,打了个稽首,再起身,转身往大门那边大步走去。

没有阻拦。

陈平安没有拦着,薛天君也没有开口挽留,身后大堂只是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经纬观道士李睦州,手背青筋暴起的一只手,轻轻打开门,再关上门……却看到青衫男子,面带微笑,双手笼袖,站在门外?

陈平安拱手抱拳,笑道:“多有得罪了,不得已而为之。当然只是对你而言,屋内其余道士,可能当不起此说。”

李睦州一脸茫然,陈平安从袖中摸出一页泛黄纸张,好像从哪里撕下来的,递给李睦州。

李睦州犹豫了一下,接过手,定睛一看,片刻之后,将其小心翼翼收入袖中,抬起头,问道:“请教陈隐官,你为何不是将此物送给先前来此做客的师公?”

一页纸上,写着中土神洲垢道人,在剑气长城的详细档案,一笔一笔记录着每次战功的大小。

纸上内容不多,字迹……也是蒙童一般,但是对于李睦州而言,这一张纸,何止是重如山岳。师父从不说自己在剑气长城的事情,甚至就连师父去过那边,经纬观道士,都是道听途说而来。李睦州跟师兄赵文敏,只知道师父是在那边跌境的,虽然返回浩然天下,修养多年,终于重返玉璞境,但是师父此生大道成就,止步于玉璞了。为此师公于玄几次想要让师父去一趟云梦洞天,师父只是不肯,说名额有限,机

会难得,要让给那些真正的仙苗,让给年轻人。陈平安淡然道:“当徒弟的,过了倒悬山,去了剑气长城,当师父的于道友又没去过。所以给你这个给垢道人当徒弟的道士,我觉得更合适一些。说句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轻巧话好了,我如果是于道友,就是打闷棍,套麻袋,也要将弟子垢道人,先丢到云梦洞天再说其他。不肯修炼,不愿浪费洞天的道韵灵气?那就待着好

了。”

李睦州心情复杂,神色古怪,这一刻,终于将说话确实“掏心窝子”的山主,与那剑气长城的末代隐官,两者印象重叠几分。

陈平安微笑道:“这边的事情不用管,你可以去山脚那边,与道士仙尉多聊几句道法。”

李睦州点点头,走出十数步外,才记起与那位年轻隐官道一声谢,猛然转头,却发现陈平安依旧站在门外?!

陈平安转头笑道:“你们这些个谱牒修士啊,方才田宫一巴掌拍下去,都没拍碎那张材质寻常的椅子,就不觉得奇怪吗?”“李道长,容晚辈说句难听的,你师尊垢道人的品行,我由衷佩服,只是这战场厮杀的手段,与蛮荒修士斗智斗力的心眼,真是……一言难尽,在剑气长城,积攒

战功不多,不是没有理由的。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当年是我坐镇避暑行宫,而不是那个旧隐官萧愻,你师尊的战功,肯定至少得翻一番。”

李睦州故意略去那番又很“掏心窝子”的言语,忍不住问道:“就连薛天君都没有察觉?”

陈平安微笑道:“毕竟是位仙人,于道友的高徒,又不是纸糊的境界,薛天君确是第一个察觉到不对劲的人。但是他现在动不了,开不了口说不了话。”

见那青衫男子挥挥手,李睦州只得稳住道心,下山去找那头别木簪的年轻道士。

天外,两老头凑一堆。

老秀才慌啊,必须给于老哥瞧瞧肩膀了,“会不会把话说重了点?需不需要我提醒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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