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看到陈嫣心碎时,他才会那样。他既被其中隐含的真情实意震撼,也因为自身的复杂感情爆发。
这种情绪中他甚至会委屈——孤已经这么小心翼翼了,明明那么想要毁掉,结果却得克制自己。可就是自己这样小心对待,没办法毁灭的,却自己先要被毁掉的样子。
这算什么?
很没有道理,简直就是典型的‘巨婴发言’。可话又说回来了,皇帝这种生物,有的时候又和巨婴有什么差别呢?
然后就是父亲临终前的托付,他将她交给他照顾。
父亲将天下交给他照顾,这是他的责任,同时也是他的兴趣,天下是个大宝贝!而父亲同样将一个小姑娘交给他,这也是他的责任、他的兴趣。而且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说,这个小姑娘也确实是个大宝贝!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相似性都让当事人混淆了。
更进一步说,刘彻的混淆又何止这一种——父亲再偏爱阿嫣又如何?最终也越不过生与死的界限。他是人间的帝王,活着的时候拥有一切,而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最后的最后,他最珍惜的宝物还是得交给另一个人!
这种怪异的关系让刘彻进一步混淆...有时候他自己也不知道阿嫣对自己算什么。是好的,还是坏的?是亲密的,还是疏远的?是自己的所有物,还是绝不能触碰的那一个?
他不知道,也正是这种不知道,才牵扯住了他的全部注意力,最终连他的呼吸也紧紧拽住!
陈嫣离开未央宫的当日,刘彻当然歇息在了椒房殿。毕竟都留到这个时候了,还从椒房殿离开,到时候皇后的脸面还要不要了?不管怎么说,陈娇还是他的皇后,皇后该有的东西就得有!
更何况,让陈娇丢了脸面,想也知道她是会闹的,到时候事情怎么收场?
宦官韩让在刘彻转身往殿内走的时候偷偷抬起头看了一眼,然后立刻低下了头——这个国家的年轻帝王在转身之后又回了一次头。
橙红色的晚霞已经有些暗淡了,在年轻深刻的面庞下足以留下一层阴影。从韩让的角度来看,一切是清清楚楚的。这让韩让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事情,和他同一批进入宫廷成为宦官的同乡...他们的不甘心历历在目。
那是一种被命运扼住咽喉的无能为力,与此同时,还有孤注一掷的癫狂。
天边的落日总算走到了最后时刻,走投无路的余晖最后一缕也消失,天地间进入到无边无际的黑暗。
侍奉天子就寝,剩下的就不用韩让操心了。他也是中常侍这一级别的宦官了,这等小事本就用不着他来,更何况这可是在椒房殿!椒房殿的宫女宦官自然也是殷勤的。
对于天子身边的宫人,韩让是比较防备的,他得防着有更能揣摩天子心思的新人上位。但对于椒房殿这边的人就不太在意了,都不是一个单位的,偶尔在陛下面前露露脸又怎么了?
有特意奉承韩让的宫人安排了舒服的房间,韩让也不推辞,带着自己的小徒弟也就住进去了——宦官不能生育,徒弟就和子侄差不多。而且在宫中,培养徒弟本身就是在培养属于自己的势力。等到小徒弟学出来了,就会撒到宫中其他岗位。
相当于门派子弟出去自立门派。
由此,自己这方势力才会越来越大。
相较于宫中其他权力很大的宦官,韩让本身是一个很愿意培养小宦官的人,这方面的口碑在同僚中间也算是很好的了。
此时就叮嘱自己的小徒弟:“少府那边匠作赶制不夜翁主首饰之事,你去盯着,这件事办的漂亮一些,最好是不夜翁主能够满意!这件事做得好,陛下也就知道你这个人了!将来升官才能想到你。”
小徒弟之前就有韩让提点过,知道天子的一点儿事儿——但现在还是觉得困惑。
“中常侍前些日子说淮南王主不是真仙,不夜翁主才是...可、可就算不夜翁主不同寻常也不至于如此罢!陛下也给宫中娘娘们送过珠玉锦绣之类,从来都是交代一声罢了。”小徒弟类比着自己之前就已经见识过的,脱口而出。
毕竟,从他的角度看来,此时的不夜翁主也和后宫的娘娘没有什么差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