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说去, 竟是都在说去病的好话。这样的评价,朕都没有过...”
刘彻这话说出来,其他人, 包括话中的当事人霍去病都不说话了。不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此时最好的应对是什么, 而是他们很清楚,这话并不是说给他们听的。
果然, 另一旁的陈嫣又笑了:“这话说的太古怪!非要说的话, 陛下也是差不多的人。天下一等一的英雄豪杰...只是这样的人,向来都是只可远观而不可近前来的。女郎们心心念念尚可, 真的做丈夫...”
陈嫣歪歪头看着刘彻,忽然粲然一笑:“还是罢了!你们这样的男子, 生来是让女子流泪的。”
刘彻怔在了原地,陈嫣的姿态都和少时一般无二。若是别的女子在她这个年纪还这样作态, 微妙矫揉造作。但是陈嫣不一样,她似乎由内而外都是这样, 不是她在装作十几岁,而是时光在她身上不曾走远。
十多年前的时候他就喜欢这个,现在一样喜欢, 甚至更喜欢。
都说帝王是最无情的,其实帝王从某个角度来说才是最长情的。因为他们的人生注定是不断打磨掉自身的过程, 到了最后能留下来的也就是少之又少的一部分。只要占据了好位置, 能一辈子‘吃老本’。
从这上看,陈嫣就是如此。
刘彻笑了笑,似乎在掩饰刚刚的怔然, 看着陈嫣道:“此言不公!什么叫做我们这样的男子,生来是让女子流泪的?”
陈嫣执缰绳,马儿原地踏了几步:“唔...这话有什么错吗?陛下历数自己所知的英雄豪杰,有几个不会让女子流泪?”
“英雄豪杰往往是心怀天下而不拘小节的!然而女儿家最在意的就是‘小节’。人心有限,既装了天下,哪还能装下一有情人呢?”陈嫣轻轻呼出一口气,想要将扑到眼睛旁边的一缕头发给吹走。
“或者说,天道忌满,人道忌全...既已经心怀天下,做成大丈夫!哪还能强求其他。”说到这里,陈嫣露出了一个很浅的微笑:“既以将身许国,哪有余情留人。”
说实话,在场的几个人,从刘彻往下数,都可以说是大佬,堪称一时人杰。若说平时,从来没有被小情小爱牵绊过。然而这个时候听陈嫣说这些,却难免有些怅然。
卫青保持沉默,一字不说,然而心里却在叹息——他当然是想起了未央宫中,椒房殿内的姐姐。
姐姐有多么在意天子,卫青是很清楚的!这种深情,绝不是一般后宫美人对天子的肤浅倾慕,而是能够付出性命的那种!卫青敢肯定,若是未来需要妃嫔殉葬,自己这个好姐姐也能眼睛不眨随天子去!
虽然皇后是不需要殉葬的。
然而,事情就是这样,不是你有真心真意,就能够心想事成。外面传说卫子夫独霸天下,歌女皇后的传奇流传到遥远的地方...只有最亲近的人明白,这里头真真假假,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要说的话,当年天子还有金屋藏娇的约定呢!结果和陈皇后又如何呢?
事实就是,天子和姐姐之间未必没有一点儿与众不同的情意,但也没有传闻的那么夸张。
姐姐不曾是天子最爱之人,她只是总能‘恰到好处’。恰到好处的性格,在陈皇后在位时,天子自然需要一朵柔情似水的解语花,温柔恬淡才是最好。恰到好处地生子,久久没有男性继承人,这对于一个皇帝来说始终是一个不小的硬伤,太子的出生足够加重姐姐的分量了。
还有姐姐的公正与仁慈,让这样的女子管理后宫,也能保证后宫的安宁有序。
就连外戚也‘恰到好处’,他自己还有外甥的崛起,确实给了宫中很大的支援。虽说宫墙之内就是陛下家事,可天子无家事,家事即国事,这也是其中的道理啊!
天子对姐姐有尊重,有体谅,也有一丝欣赏与喜欢,然而也就到此为止了。
一切的‘恰到好处’让姐姐走进了椒房殿,但就和椒房殿上一个主人一样,没能真正得到天子的心。在这件事上,让姐姐始终不能释然的就是眼前这位‘不夜翁主’了...其他人想要的东西被她轻而易举地得到了。
中间她没有努力,甚至从来没有主动去要,就这样轻轻松松地被人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