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病...你在说什么?”陈嫣迷惑地看着对方,但表情很快维持不住了。陈嫣又眨了眨眼,忽然笑了起来。
“有的时候真不知如何说你!有人觉得你少言,便不可能是油滑之辈...然而在我看来,你恐怕是少见的滑头了。什么都知道,却依旧是如今率性而为的样子吗?你真像陛下,只是比陛下少了一些强势自然。不过,这大概是你们二人所处不同的缘故罢。”
陈嫣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霍去病说着什么。
“明明这么聪明,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说出来呢?是真的觉得不会得罪我?”陈嫣反问霍去病。
霍去病并不说话——说到底,他也不是什么乖宝宝,偶尔这么在作死的边缘左右横挑一小下,显然是很开心了。
其实霍去病早就注意到陈嫣的反常了——在刚刚遇到陈嫣的时候,陈嫣一切正常,但是直到快要去酒舍的时候,有些东西不太一样了。他是很擅长观察的人,所以一眼看出陈嫣表面如常,内里却是心不在焉的。
刚刚他逗霍光他们玩儿,又是调侃他的运道,又是说些算命之术的,看着热热闹闹,实际上反而不符合她的性格。
如果是在十年前,她有可能如此,她本来的性格就是这样跳脱,也不太讲究上下尊卑。兴致来了,随便一个人也能说什么,更不会在乎和她说话的人身份是什么。但是现在不同了,她本人变化其实不大,但是外界看她的方式已经大不一样。
就算是她平易近人,其他人又能坦然受之?这种事多经历几次,她的行事作风自然就有了改变。
越是这样‘没话找话’,越说明她的心已经乱了。
其实霍去病不应该开口问这个的,但有的时候人就是这样,明明不应该,还是要做尝试。这种行为有一种统称,就叫做‘作死’...很多时候就是‘得意忘形’之下做出的不过大脑的事。
霍去病自己也觉得挺奇怪的...明明一直很忌惮陈嫣,对她很无感来着。但即使是这样鲜有接触,在真正接触的时候也会佷容易对对方放松警惕——仔细想想,可能这就是这位翁主的特别之处了。
不只是他,很多人都被这种特质影响过...这样想想,似乎也没什么了。
陈嫣笑了笑,并没有解释什么。事实上,以霍去病和她的关系,他是没资格问这个问题的。更准确地说,他问了这个问题,她完全可以不回答,一点儿解释都不需要。
霍去病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便一句话不说了,非常安静地送陈嫣去了暂居之所——市坊已经关闭,闭门之前进来的人自然只能在内部找地方住。对于陈嫣来说这是很容易的,这里自然有属于她的产业。
聚宝阁名下的邸店,早就安排好了。留了最好的院子,整个院子只招待陈嫣母女两个。
陈嫣在婢女的服侍下洗漱完毕,并没有直接歇息,而是挥挥手让众人退下。自己则是站在院中廊下,一边梳理还微微湿润的头发,另一边神思空明,像是什么都没想,又像是畅游在记忆长河里,什么都零零碎碎地触碰到了。
一下想到了几天前的一份蒸排骨好吃,一下又想到了果园是不是快到采摘季了,去年采摘的时候家里小朋友玩儿的很开心呢!今年也可以过去一趟...记忆在飞速地向前,于是她可以想起很多很多更久远的记忆。
而这些记忆悬浮在大脑中,都只是轻轻点一下,便俶尔远逝。于是她会想到的记忆常常只开了一个头,后面就什么都没有了,这个时候又碰到了一团新得记忆。
这种记忆穿梭的速度是很快的,倏忽一下,陈嫣就来到了十□□岁时那个夏天。那个夏天很热,所以她才打算出门避暑...时至今日,她还几日暑气是怎样将她层层包裹,肌肤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来的。
当时会觉得很讨厌,但是现在想想,都是很美好的记忆了。
当时阳光那么热烈,她的一切也那么热烈...当然了,她现在依旧很热烈,只是有些事情不一样了就是不一样了。那个年纪,在青春期特有的荷尔蒙刺激下,她度过了第二次热热烈烈的美好年华。
那一时期有很多不好的地方,人的脾气变得很奇怪,特别介意一些小事,很容易就愤怒,也很容易就高兴起来...但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人生之中最好的年岁,晶莹的肌肤下,有的是鲜红色的血液,奔涌冲刷着血管,血脉里的波涛汹涌壮丽地就像是命运本身。
那个时候好像什么都是美妙的,不会为过去驻足,也不会真正为未来烦忧。在特定的时间里,人已经被体内的某种激素麻痹了,能够专注于享受当下,灵魂都变得轻飘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