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颜异来说,这其实是早就知道的事情,痛苦的也不是这个,而是再一次得知他们曾经那么近。事实上,只要命运稍微‘高抬贵手’一点点,他们本来可以成为世界上最好的一对眷侣。
这种深重的悔恨与不甘,任何时候回想起来都会让人难以承受。
之所以颜异还能看起来这样平静,只是因为在过去的一些年间,他一直在重复地忍受一些很沉重、很苦闷的东西,并将其看作是自己存在的‘证据’,某种程度上的‘解脱’——他非得自我折磨,才能一定程度上缓和愧疚。
这是他的‘罪’,是他的‘罚’,他终究为自己的‘错’付出了代价...即使另一个人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完全只是他自己决定。
“彩!”“彩!”
府中最大的草坪上全是人,今天的天气很好、不热不冷,阳光也是恰到好处。就像往常一样,草坪上全是玩乐的婢女。这些婢女的玩乐也不只是自己玩乐,同样也是为了制造一种气氛,一种欢乐的气氛。
这样,此间主人就能玩的更尽兴了。
陈嫣将脚下的毽子踢得上下翻飞,各种花样都出来了,旁边有的是贴身婢女在旁叫好。等到花样玩的差不多了,她将毽子往外一踢,对面的陈如意小朋友伸出脚来一接,跟着踢上。
陈如意小朋友不像一般的贵女,从小也是有各种‘体育课’的!踢毽子什么的更是深得陈嫣真传,陈嫣小的时候是怎么在未央宫踢遍天下无敌手的,陈如意小朋友现在就是怎么一枝独秀!
草坪,包括整个庭院,有很多人都在玩乐,陈嫣、陈如意、她们身边的婢女并不是全部,府中稍微有地位的人都可以过来玩,当然也包括了陈嫣的那些‘门客’,陈如意的老师们。
颜异就站在游廊下一个位置,看着陈嫣提起裙子踢毽子,和陈如意玩——如果只看这一幕的话,真的很难相信她已经是孩子的母亲,放在不少人家还能做祖母!事实上,她看起来同十几年前没什么不同。
鲜妍明媚,一见她,他就灼痛了眼睛...他第一次见她,就冥冥之中感受到了分明的烈火灼烧。但这种灼烧不能让人退却,只会让人更想靠近。就像世界上大多数有强大吸引力的东西一样,明明知道是终点、是可能的毁灭,还是非要去抓住不可。
于是飞蛾扑火。
踢毽子玩了一会儿,陈嫣觉得身上燥热,放下提起的裙子,到一边去休息。有婢女端来冰镇过的米酒,这米酒里面放了不少糖,酒味很淡,就起个调味的作用,让这饮料的味道不至于像蜜水那样腻。
一口饮尽,将耳杯速速放下,陈嫣又赶忙给踢毽子正精彩的陈如意小朋友喝彩。吩咐近前:“去去去,为翁主备下冰镇的桃汁来!”
陈嫣今日本来就是要玩乐的,所以浑身打扮是很便于行动的。上襦并不是短袖,但用上了襻膊,袖子被束的高高的,露出雪白的手臂来。裙子则是没有盖住鞋面的那种——以现在的服饰来看,这种长度的裙子绝对不是贵女会穿的。
越是尊贵的女子,就穿的越繁复,繁复表现在衣服的层数多,也表现在衣服衣摆往往会拖地。有钱人家肯定不会在意这样带来的麻烦,层数多了不透气,天热穿着不舒服?不要紧,用精湛的工艺,织出足够轻薄的衣料就可以了。衣摆太长更不是问题,贵女们少有出门,在家走过的路都是仆人擦洗的干干净净的了。至于偶尔出门,也是坐车,然后去到另一家高门大户。脚踏在泥地里,这种时候少之又少。
但陈嫣并不在意这些。
对于一般的贵女来说,这些外物或许是身份的象征,也是属于她们的‘礼’。她们既乐于享受这些外物来带的荣耀与他人羡慕,也受到这些东西的束缚。而陈嫣呢,她的位置已经足够高了,所以她不用理睬这些东西带来的束缚。
就算有一天她用平民女子才用的衣衫、饰品,大家看了也只会觉得这是一种新的风尚。说不定还会引来一些辞赋家作一两首赋,说什么‘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云云。
这不是假的...刘彻身边养着一大批文人,这既是因为刘彻自己爱这些辞赋,自己也偶尔有作品。也是因为朝廷常常需要歌功颂德,有御用文人也方便。
陈嫣之前做过不少引领时尚的事情,就有辞赋家写辞赋赞扬呢...一般的文人墨客赞了也就赞了,这么些年陈嫣也算是早就习惯了这种事。真正让陈嫣有点美滋滋的是,司马相如专门为她写过一篇《女仙赋》。
表面上是写某天遇到仙女出行,实际上描写的是陈嫣某次带着婢女去城郊踏青。
这种作品背后的故事,早就名扬天下了——因为司马相如足够有名,而陈嫣也足够用名。
陈嫣不好评断这个作品将来会不会成为课文上的铅字,毕竟就算是司马相如也多的是知名度不是那么高的作品。但不管怎么说,也是名家所作了...两千多年后的人看到,自己就是历史上第一个被称为‘小仙女’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