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衙内的房宅是一座三进式四合院,具有典型的关中民宅特色,乍一看甚至不如孙二癞子家修的气派,但细观却能发现,其格调和布局绝非一般民宅所能比拟,大气中却不失精致,浑厚处亦彰显细腻。人、屋、景很自然的融为一体,淡雅舒适,让人有种来了就不想走的感觉。
此时的潘岳却没有这种感受,反而是恰恰相反,眼前偶然看见的这一幕让他心中一沉、脚底发虚。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李善人会和胡衙内搅和在一起,然而事实却是此刻他正站在堂前微笑着同胡衙内挥手告别,一副很亲密的样子,后面跟着胡小宝,胡衙内显然对李善人也很看重,坚持着要送出来。听到身后有异动,李善人转过身来,一眼看到潘岳随三人信步走来,不由得一惊,但随即回复了正常。胡衙内看到四人进来,也不再强送,与李善人相互施礼后,目送其离开。
这边厢,李善人带着胡小宝迈步朝门外走去,潘岳想打个招呼,却发现李善人仿佛没看到自己一样,双眼再也没有扫向自己,只是擦肩而过时看了孙二癞子一眼,目光中充满了厌恶和不满,连孙二癞子的招呼也没有回应,待四人走过去后,才回过头去意味深长地看了潘岳一眼,及至后来潘岳觉得脊背一冷,有所感应而回头,又发现李善人已经回过头去,只有胡小宝暗暗地用眼神给自己打了个招呼,却揣摩不出任何意图。
“见过大哥。”孙二癞子走上前朝胡衙内施了一礼。
“哼!”胡衙内没有说话,转身朝堂屋走去。
孙二癞子一愣,厉声催促潘岳道:“快去见过我大哥!”
潘岳的心还在李善人身上,这时见孙二癞子催促,连忙收敛心神,走上前去,深鞠一躬道:“见过胡公子。”心中不禁暗喜:这还没开始,孙二癞子就开始失态,后面的计划就好执行了。此时他已经从李善人给他造成的冲击中回复了过来,决定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再说,其他的事情随后再考虑。却不知这几件事本来就是一个整体,而他之所以能很顺利的解决掉孙二癞子这个威胁,也和李善人的行为不无关系。
“你好大的气派啊!”
潘岳一愣,旋即又一拱手,施礼道:“小民不明白,还请胡公子明示。”
这倒让胡文治有些意外,一个丝毫没见过世面的山野小儿竟有如此气度,在自己家中,面对自己和一群家丁,还有惯于欺善凌弱的孙大庆,在厉声诘责下竟然保持如此的淡定从容、不卑不亢,怪不得李善人讲潘家人杰地灵。
“你私自狩猎,自行售卖,偷逃税款,待本公子派人前去,却还耽搁这许多时间,来至此,竟无任何拘束即行大摇大摆闯入,说你有气派很难理解吗?”
“胡公子这是在代表衙门向小民训话了?”
胡文治内心一惊,这可是大罪,就算自己的父亲是这一县之主,在这乱世当中可以算得上是土皇帝,但自己毕竟并无官身,而且父亲上头还有层层管制,一旦被别有用心的对头知道,少不得父亲也会被连累。但他旋即一想,这在自己家中,除了眼前这少年,其余都是自己的家丁,还能有什么风险?想到这里,挺了挺胸,厉声说道:“怎么?你觉得本公子代表不了吗?”
他想用气势吓倒这没见过任何世面的山野小子,毕竟世家公子在外人眼中和官家并无二致。
“小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如果胡公子准备代表衙门训话,那小民就要为自己做个辩护了,小民只是抓了些野鸡、野兔,捕捞了些河鱼,公子知道,这些寻常人家都有在做,小民并未深入山林去捕猎大型猎物,这点公子可以派人前去查验,小民家里也没有藏匿任何危险的大型捕猎用具。至于说在街上售卖偷逃税,小民的货物每次售卖都会有市场管理人员去收交易税,除此小民还真不知道在我朝售卖偶尔抓获的野兔还需要缴纳何种税种,如有,请公子明示。假如公子是在怪小民不识抬举,那小民过往做的还真不够,所以今天出门时先向孙官爷孝敬了十两银子,孙官爷代表您欣然笑纳,故而小民才敢随三位官爷来此听您训示。”
“你胡说!”孙二癞子越听越不对劲,这和潘岳一路表现出来的温良恭顺完全不是一回事,来时他还在想,这小子算是识相,到了这里只把他软禁起来,好吃好喝伺候着,回头去胁迫潘老憨夫妇就可以了,甚至看他的态度都不用软禁,只要把他和家人见面的机会禁绝了即可。谁知面对胡衙内,忽然来了这一出,很有可能把自己的这位把兄惹毛,更想不到他最后居然将火引到了自己身上,自己什么时候收过他的银两?这真的是信口雌黄、随意栽赃,好在还有两个兄弟随自己一起去的,不然还真是说不清楚。
不过胡衙内却不会想这么多,眼前这小子的一番侃侃而谈、软中带硬已经让他有些恼火,及至听说孙二癞子居然背地里收了银两,更是怒不可遏:是孙二癞子你要我帮你一把,自己却背地里收人银两,收了银两还把人朝我这里带,摆明了是想我做恶人你得好处,人道孙二癞子奸诈自私,果是如此,这种手段我在你身上用行,现在你倒想从我身上赚回来,看来是对你仁慈惯了,不晓得马王爷几只眼了。
不过他虽然觉得小小少年不会撒谎,心底还是有些嘀咕:孙二癞子有这个胆子吗?
心里想着,眼睛却一直盯着场下的四个人,孙二癞子气急败坏地指责潘岳,甚至想上手,看着大哥冷冷的眼神,没敢太过放肆,只是口中不断地咒骂,潘岳仍是平静地站在那里,表情无喜无忧,一身轻松,不过却能感觉到仍在不由自主的暗中戒备,只是戒备的对象仿佛仅限于孙二癞子,同行的两人听到潘岳最后的话,眉毛均是一挑,显得有些吃惊,随后却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心中渐渐有了谱气。
胡文治目光集中到孙二癞子身上,冷冷地问道:“银子呢?”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收,他是在栽赃,这小子太坏了!把他关起来,饿上三天,看他老不老实?”
“我这里从来不用私刑,你是糊涂了吗?不过如果你真的收了银子还骗我,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大哥明察,我真的没有收,这两位兄弟可以作证。”说着用手扯了一把身边的陈三。陈三略有迟疑,看了一眼潘岳,又看了一眼身旁的刘二。
“照实说!”胡文治在家丁面前很有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