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图澄,乃彼时中原第一高僧,自西域来到中土。少年时候就出家学道,儒道法无一不精,辩论时所向披靡,无人可敌。他曾经两次到罽宾国学法,遇到一个世外高人,习得一身绝学,在西域时便已是世人心目中得道的神仙。他意将佛法弘扬至中原、普渡众生,却不料前往洛阳筹资建寺时赶上天下大乱,洛阳很快被被匈奴人攻破。只好隐居起来。适逢羯人石勒屯兵葛陂,嗜杀成性,许多无辜百姓甚至僧人也难逃厄运,腐尸白骨四处可见,图澄见此再难忍受,便想用佛法感化石勒。
图澄面对凶神恶煞般的诸将泰然自若,气度非凡。令石勒一见倾心,便问:“佛法是什么?佛灵验吗?”图澄深知像石勒这种胚子,说佛法无异对牛弹琴,便开口道:“佛法虽然高妙深远,但是否灵验也可以用浅近的事来验证一下。至于大法,容我日后慢慢再讲不迟。”见石勒点头,便取钵装水,烧香念咒,水中很快便生出莲花,光彩夺目。石勒当下便表示信服,周围的人也惊呼不止。见石勒被震住,图澄便趁机劝谏:“为王者若以德服人治国,龙、凤、麟、龟吉祥的四灵就会出现;若为政残暴多弊,不祥之物便会显现,这些东西若来,世运就要随之而变,自古皆然。”石勒点头称是,他虽然弑杀,可毕竟也是想追寻汉高祖的人,他要效法大汉,作为一番,所以佛图澄的话还能听进去。一言而止杀,多少生灵因此而免于涂炭,中原一带的许多胡人、汉人纷纷开始信佛。
征战后的石勒返回河北,途中营寨刚扎好,图澄便传话说:“今晚有人要劫营。”石勒装作毫不在意回复了一句“知道了”,心里却犯嘀咕。晚上果有一帮劫营的人被捉住。惊奇之余,他还想再试一试。便在一天夜里执刀坐于帐中,派人去告诉图澄说大将军失踪了。心中暗想:你若有神验还罢了,若是昏头昏脑地撞到这里来,看我不一刀切了你。使者刚到,还未来得及开口,佛图澄就大声说:“将军在帐里弄那么森严做什么?”石勒听使者一说,当下惊出一身冷汗,暗道:果然是神僧,心里却开始猜忌:图澄如此神迹,若有心害我,岂不难以防范?这样想着,便准备先下手为强。熟料图澄早已熟稔一切,先行躲了起来,石勒派人四处搜寻无果,心中更是悚惧,知是图澄察觉了自己的居心,开始心生悔意,想马上见到图澄。那边厢佛图澄知他已有悔意,一早便去见他。石勒一见,又惊又喜:“昨晚大师到哪里去了?教我好找。”他哈哈大笑:“公心存怒意,所以权且避了一避,公现在心意已改,我就又回来了。”石勒一听,甚是尴尬,自此再无歹心。
石虎即位后,对图澄的敬拜较石勒有过之无不及。下诏书曰:“大和尚是国家的大宝。他从来不接受高官厚禄,但若不与加持,何以与其德行相称?需侍奉他绫罗绸缎,乘坐雕辇。自此以后,每逢朝会,和尚升殿,常侍以下都要帮着抬座,太子以及诸公,需在两边搀扶。主事者要唱‘大和尚到',众人都要起立,以显其尊贵。又命令司空李农:“早晚都要亲自问候。太子诸公,每五天要朝拜一次,以表达朕的敬意。”
石虎虽然相信佛法灵验,但他身为帝王且处乱世,杀伐乃是常事,心中惶恐,便经常问道:“佛法说什么?”“佛法说不杀生。”图澄回答。“朕身为天下之主,非刑杀不足以肃清海内。我既已违背戒法杀生,虽然还在奉信佛法,又怎能得福呢?”石虎很是认真。“帝王奉法,主要看内心。做到外恭内敬,不为暴虐,不害无辜,且帮助弘扬,便已尽力了。至于凶顽无赖,非教化可以改变,对这些人就不能不加罪用刑。但万不可任性乱来,若残暴无度,滥施刑罚,既使再倾心尽力事佛,也免不掉现世的灾祸与来生的恶报。愿陛下节制欲望,兴起慈念,广及一切众生,这样佛法才能永兴,国运才能昌盛,福德才能久远。”石虎连连称是。他虽未能完全照做,但毕竟有所收敛。中原地区佛法渐渐兴起,赵国境内的血腥味也慢慢淡了下去。
一天,超兴太守引来一个怪人,此人总穿麻襦布衣,就被称作麻襦。这麻襦如病如狂,讨来米谷,自己不吃,都撒在大道上,说是喂天马,见到石虎,却是言语如常。石虎却感觉难以和他交流,便送至佛图澄处,并派人偷听。谁料麻襦一见佛图澄,开口便道:“当初光和(汉灵帝年间相会后,延至今日才重逢。这西戎秉受玄命,终有尽期……”
佛图澄答曰:“天道回转,运数已到极点,否运将来,不能支撑。九木水为难,……哲人虽在世,不能使必倾之物巩固。我长游世间,纷纷扰扰此类忧患甚多。……将登上凌云的屋宇,相会于虚空之中。……”两人说了一天,石虎听了汇报,虽觉莫明其妙,也听出来两人所论竟是数百年间的事,自己的国家,倾坍之日已不远了……
建武十四年,太子石宣与弟弟石韬将互相残杀。图澄暗示劝诫几次,石虎均未采纳。一个月后,一匹妖马忽然出现,它的鬃毛和尾巴都有火烧过的迹象。马进中阳门,出显阳门,凝望东宫,不能进去,便悲鸣一声,向东北方向跑去,转眼便不见了。佛图澄悲叹:“灾祸将至,我也该走了。”他派弟子向石虎辞别:“事物迁流不定,无人能够永生。贫僧火焰般虚幻不实的身躯,已到了化解的时候。久受陛下恩泽,特来相告。”石虎大惊,手中的玉如意碎在地上:“没听说大和尚有病,怎么忽然之间就说这种话呢?”他匆忙备辇去寺里问候。图澄只微微一笑:“陛下,出生入死,本是天道常态。性命长短自有定数,无人能延长。修道贵在行事完备,修德贵在没有懈怠。若操行无缺,虽死犹生。若损害道德来苟延性命,非我所望。……只是现在国家鼎力事佛,造庙修塔,本应受到祐护。但施政暴烈,滥用淫刑,于圣典于佛法皆相违背,最终不能得到福祐。……若改变做法,恩惠百姓……贫僧就死而无憾了。”
石虎似信非信,支吾半晌后退回。十几天后,图澄竟然真的圆寂,坐化禅林。文武百官俱往探视入殓,把图澄平时所用的锡杖银钵放入棺中,移葬圹所,石虎下令为其立祠。但从雍州来的僧人却说看到图澄向西去了关中,行至邺下时,还和当地僧侣交谈,郭门守吏闻得此言也想起之前所见,说曾看见图澄提着一双鞋出城,这些话很快传遍了邺中,传至石虎耳朵里,石虎暗生惊异,命石工掘开坟墓棺椁,竟然只有一履,并无尸首,却多了一块石头。石虎且惊且恨道:“朕姓石,便是朕埋石棺中,莫非朕将死了么?“于是闷闷不乐,坐卧徬徨。半年之后,也就是现在算来三个月前的四月二十三日,石赵皇帝石虎归天,太子石世即位。
《高僧传》上也有记载:佛图澄左乳房的旁边起先有一个小洞,直通腹内。有时佛图澄把肠子从小洞中取出来,有时佛图澄用棉絮把小洞塞住。如果想读书时,就把棉絮拔掉,洞中发出的光亮,使一室通明。逢到斋戒之日时,佛图澄来到河边,把肠子从洞口掏出来,用水洗净,然后再装进腹中。在潘岳前身所处的那个时代发现的莫高窟中,初唐第323窟北壁东侧中部故事画下层左侧,描绘的就是佛图澄在河边以水洗肠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