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车的铃声传进来,随即是邮递员的喊声:“赵柯,赵柯,你的信!”
赵柯赶紧放下报纸,走出去。
邮递员笑着说:“没想到你当上生产队的妇女主任了。”
“是个意外。”
邮递员递给她一封没有邮票的信,“你原来工厂的朋友去邮局给你寄信,我看见了,就没让她进去贴邮票。那姑娘挺着急的,我今天就先给你送过来。”
赵柯道谢,请他进去喝点儿水。
邮递员摆摆手,“下回吧,我还得去别的生产队,不待了。”
赵柯目送他走远,才低头看信封。
信是小文写的。
她每周都要去公社接姐姐,要是没有事儿,小文肯定不会费事儿给她写信。
赵柯想着,飞快地拆开信,一看内容,越看越生气,看完时人都快要气炸了。
赵新山从窗子里看见她神情不对,询问:“赵柯,咋了?”
赵柯把信递给他,“队长,我得先回家一趟。”
赵新山飞快看了几眼信上的内容,气得重重地拍桌:“他们李村生产队的人能耐了,敢欺负咱们赵家的姑娘!”
牛会计看过来,一扫,“这什么人呐! ”
赵新山寒着脸说:“把咱们姓赵的男人全叫着,我带你们去李村生产队!”
赵柯点点头,小跑回家骑上自行车,先去地里找赵枫,让他去喊人,然后去生产队小学找她妈。
生产队小学——
余秀兰第一天上课,严肃至极的声音响彻整个教室,学生们全都用恐惧的小眼神盯着可怕的余老师,一动不敢动,大气儿不敢喘。
赵柯跑进来,“咚咚咚”飞快敲了几下门。
学生们看见赵柯,忘了害怕,惊喜地喊:“赵老师!”
“我有事找你们余老师,这节课你们先自习,别的课回头另安排。”赵柯对学生们说完,转向余秀兰,“妈,你出来一下。”
余秀兰走出去,疑惑地问:“啥事儿?”
赵柯快速说了事情,余秀兰暴跳如雷,“敢欺负我闺女,我打断他的狗腿!”
教室里,小孩子们只听见余老师的骂声,噤若寒蝉。
嘤嘤嘤……余老师好可怕……
“教训一定要给,不过最重要的是尽量减少这事儿对我姐的影响。”赵柯的气也消不下去,但已经冷静很多,“妈,你跟顾校长说一声,就去老槐树那儿等着,我去找五奶。”
余秀兰咬牙答应:“行,你快去。”
赵柯转身骑上自行车,迅速去下一个地方。
赵五奶听到这事儿,也气得够呛,立即就答应去李村儿理论,还愧疚地说:“都怪我,给小棉介绍这么个人。”
她也不是有意的,李大胜表面上条件确实很不错。
赵柯安抚了老太太几句,找板儿叔借了牛车,拉着她一起到老槐树下头。
收到信前后也才不到半个小时,赵姓、余姓的成年男人已经全都拿着各种家伙事儿,等在村口。
而板儿叔的牛车上,不止赵五奶,还有赵一奶。
赵新山看人齐了,招呼:“走!”
其他人纷纷响应,一群庄稼汉气势汹汹地往李村儿走,越走越快,干脆小跑起来。
赵村儿其他社员们远远瞧着,羡慕:“大队长他们咋会让外姓人欺负赵家的姑娘,人多就是好办事。”
李村儿——
社员们全都在田里干活,有人直起腰擦汗,抬眼的功夫就注意到一大群人拿着家伙事儿杀气腾腾地过来,赶紧对不远垄沟上的社员说:“你快看。”
赵村儿众人越走越近,那社员仔细分辨了一会儿,“好像是赵村生产队的。”
赵枫和几个小子先一步走到田埂上,喊:“李大胜!李大胜在哪儿!出来!”
李村儿的社员们一看他们这打上门来的架势,赶紧拎起手里的农具从田里出来,警惕地看着他们,“李大胜请了两天假,在家呢,你们找他干啥?”
赵村儿众人就是从李大胜家过来的,他根本没在家。
赵柯想到李大胜很有可能还在公社,脸上布满寒霜,沉问:“李会计呢?叫李会计出来说话。”
她一个小姑娘,不受重视,自然没人理会。
赵新山又问了一遍:“你们生产队李会计呢?”
李村儿生产队队长沉着脸,先走出来,责问赵新山:“赵队长,你带着你们赵村儿的人来我们村儿闹事吗?”
赵新山气势更凶,“当然是有事儿才闹,你叫李会计出来,我跟他说。”
李村儿队长扫过赵村儿众人愤怒的脸,猜测着他们过来的缘由,问:“你们找他干啥?”
赵枫暴脾气上来,抢先骂开:“你们姓李的咋这么磨叽!他生了个混账儿子,敢做不敢当吗!缩头乌龟!出来!”
赵家其他的年轻小子纷纷附和:“出来!不出来我们把你家砸了!”
李村儿队长有些怒了,喝问赵新山:“你们生产队的小子,这么不尊长吗!有没有教养?”
“我们村儿小子没教养?你们李家的才没教养!”
余秀兰早就已经气得快要失去理智,要不是被赵柯和赵建国父女俩一左一右拉住,都要冲上去挠人了。
她那骂法儿,一点儿不脏,根本不够用。
赵一奶小小的个子,往出一钻,叉腰就开始骂:“***的,李大胜全家都是***,滚出来,***……”
老太太骂的简直不堪入耳,甚至渐渐无差别攻击,李村儿的社员们怒气上脸,你一言我一语地回起嘴来。
赵一奶根本不怕他们,就地一滚,滚到李村儿那头,他们社员纷纷后退,生怕被赖上。
两边儿都不甘示弱地对骂,还举起手里的家伙事儿示威。
似乎只要有人冲动动手,大战就会一触即发。
余秀兰的暴脾气在里面根本不够看。
赵柯一时间只觉得好像进了鸭圈,各种嘎嘎嘎嘎嘎……
她耳朵都要被他们吵聋了,深呼吸,蓄气,转头冲着赵枫他们吼了一嗓子:“闭嘴!话还没说完呢!”
年纪跟赵枫相仿的几个小子像是被掐住喉咙的大鹅,瞬间收声。
其他年纪大一点儿的,小时候倒是没跟着赵柯玩儿过,但教她一声喝打断,多少有点儿断情绪,也跟着蔫儿下来。
一下子,赵村儿这头只剩下赵一奶的骂骂咧咧消音版。
赵一奶一点儿不尴尬,赵新山眼看不阻止,她就不会停,无奈地看了一眼赵五奶。
赵五奶扯了扯她的胳膊。
赵一奶坐在地上又不累,骂的正起劲儿,都不换气儿。
赵五奶无奈,只能伸手捂住她的嘴。
就这,赵一奶还硬是被捂着嘴“唔唔”骂,直到一套骂收尾,才停下来。
而赵村儿不骂架了,李村儿社员们的声音也都陆陆续续低下来。
赵新山视线在李村儿众社员们中间搜寻半天,没看到要找的人,扬声说:“我今天不是以生产队队长的身份来的,是以赵家长辈的身份在这儿,我们赵家的小子冲动,李会计要是再不出来,他们真干了什么,我也管不住。”
话到这儿,李村儿队长不得不回头问:“李会计呢?”
李村儿众人也都回头找,这时,李会计的声音才在李村儿人后头响起,“我来了……”
赵村儿这头,不知谁嘲讽一句:“还真是缩头乌龟。”
李会计从人后钻到人前,看到赵村儿人这么多,忍了下来。
这块地不远还有另一块儿地,中间隔了一排树,李村的妇女们都在那儿干活。
有个社员跑过去,扯开嗓子喊:“大胜妈!大胜妈!你快过去,你家李会计要挨打了!”
“啥?!”李大胜妈一听,怒气冲冲地抄起手里的锄头,就往外跑。
其他妇女听见,也都跟上凑热闹。
这头,李会计整个人依旧很朴实的样子,“我才过来,那个……赵队长、余主任,你们找我啥事儿啊?”
余秀兰一看见他更气,还没张嘴,被赵新山抢话:“赵柯,你说。”
赵柯凝视李会计,直截了当地问:“李大胜呢?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李会计老实巴交地说:“他身体不舒服,请了两天假,在家休息。”
“他不在家。”
李会计就说:“那可能是去他舅舅家了,他舅舅是别村儿的。”
“你在撒谎。”赵柯眼神锐利,“你儿子昨天分明跑到公社轴承厂纠缠我姐姐赵棉,还故意造谣,抹黑我姐姐的名声!”
李村儿众人一听,哗然,交头接耳地议论。
李大胜妈给儿子出的注意,赵棉脾气软,闹一闹吓一吓,没准儿就在工厂人前承认俩人关系了,但李大胜没回来,估计就是还没成。
李会计干笑,“误会吧,大胜确确实实请了病假,哪会到公社去……”
赵柯厉声问:“你再说一遍,你儿子在哪儿?!”
李大胜妈忽然从旁边儿出来,伸手就要去推她。
赵枫眼疾手快地挥开她的手,攥着拳头,凶狠地说:“你再动我姐一个手指头试试!”
李大胜妈仰头看他高大的体格,大声嚷嚷:“你还敢打我是咋地?我也不怕告诉你们,我儿子就在公社了,他去找他对象,赵棉就是他对象,咋了?!”
与此同时,双山公社里,赵棉打完针,烧还没完全退下去,人也虚弱。
于师傅一口否定了赵棉想要回自己宿舍的话,让赵棉先去她的单人宿舍休息,“你现在需要静养,就住我那儿,我让方煦去招待所住。”
厂里有人好事儿,跟监察的干事举报了赵棉作风问题,于师傅要去压一压,说完话就走了。
赵棉拒绝不能,只能跟方煦到于师傅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