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永军反驳:“为啥浪费钱?咱们按照大队交代的,拉好砖过去,什么事儿都没有。”
三组的社员指责:
“就是啊。”
“咱们给公社干活,整不好那不是让人讲究吗?”
“这不是砸自个儿大队的脸吗?”
赵二叔被儿子当众卷面子,又被社员们一通指责,恼火的说:“你们指着我说干啥,又不是我让的,我就是回个话。”
赵柯没出声,还是三组的社员问出来:“那谁让干的?”
他问完,其他人面面相觑,猜测起来——不是他们自己想得,还能是谁?许诚?
赵二叔给出了答案:“许诚是副队长,他说的,这砖一点儿不影响啥,省砖就是多赚……”
而赵柯回来一质问,就有人跑到大队部通知队长,这时候,赵新山和牛会计、许诚父子急匆匆赶过来,正好听到这一句话。
许诚脚步一顿。
赵新山穿过人群问:“砖咋了?”
三组的社员七嘴八舌地解释一通,眼睛时不时瞥向许诚。
赵新山越听脸越沉。
许正义直接冲着许诚发火:“大队说啥是啥,你瞎整啥?还掺次砖?让人知道了,咱大队脸往哪儿放!”
孩子犯错,很多家长的第一反应都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教训一通,别人就不好意思太苛责。
这是一个相当省力的解决方法,不然不会有那么多家长都这么做。
他们不会顾及孩子的心情。
许诚本来就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
亲爹当着这么多人喝斥他,所有人都用异样地眼神看着他,这让当上副队长的许诚难以接受,胸腔里憋出一股躁郁,勉强解释:“大队长,爹,你们听我说,我不是要掺次砖糊弄,我是考虑到酸菜厂加了平方,得现烧一批砖,咱们大队现在的出砖率大概到八,微瑕的砖全都甩出去,就只剩下五、六,运送、盖的时候也都会有损坏,拿这些微瑕的补一补,降低咱们的成本……”
许正义气冲冲地问:“啥成本?次砖咱们大队盖房子的时候一样能用?哪块儿砖都不浪费,你说有啥成本!”
“我是为大队的长远考虑。”
许诚态度诚恳地看向赵新山,又扫过其他社员,细细说明:“人工和黏土是成本吧?柴禾啥的,也都是成本。咱大队盖砖房是有数的,早晚盖完,而且大队自个儿盖砖房的砖不挣钱,那砖窑以后总不可能荒废,肯定还会想办法卖砖出去,现在多省出来一块儿好砖,就多卖一分钱。”
他这么一说,连三组一些社员都露出“好像有道理”的神色。
一组的赵二叔等做事的人,更是挺起胸膛,好像他们做的事儿很有理一样。
赵柯手搭在一块儿板砖上,眼神毫无波澜,丝毫没有动容。
以前的赵村儿大队,没人会说“出砖率”,“成本”,“损耗”之类的词,也没人会想什么“长远考虑”,社员们正常地吸收、长进,她其实很高兴。
但长进用在偏门上,就让人高兴不起来了。
这时,赵萍萍皱着眉头,质疑:“你要是都为了大队好,为啥偷偷干?”
赵柯微微抬起的板砖儿又放下,再等一下吧。
罗风也想这么问,但他不是土生土长的赵村儿大队人,来的时间也短,没法儿开口。
于是他凑到杨菲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
随后,杨菲接着赵萍萍的话,问:“你要是正大光明,为啥瞒着你们组的小辈儿,是因为对叔伯他们说‘省钱多赚’比啥都好使吧?”
其他人一琢磨两人的话,这个也有道理。
“对啊,要是好事儿,你为啥偷偷干?”
“拿出来说清楚就是了,怕啥?”
“偷偷摸摸都不是啥好事儿。”
“就是。”
许诚阴沉的眼神从赵萍萍和杨菲两个人身上划过。
两个人一瞬间浑身毛楞。
片刻后,许诚便调整好表情,故意无奈地看一眼赵柯,顾忌道:“应该允许一部分有瑕疵的砖在里面,一来,咱们社员能多收益,二来,太追求完美,咱们就被架起来了,万一以后有点儿什么不好,人家对咱们更挑剔。”
“其实一点点这种砖,不影响质量,别人根本没那么在意,这是为人处世的圆滑,做人做事不要太满,没什么能十全十美。”
一部分社员们又被他说动,小声议论时的口风又转了。
“还真是,开头全都是好砖,以后不下心碎几块儿,估计都得找咱们来。”
“那也没必要偷着弄吧?”
为什么偷偷摸摸……
许诚仍然振振有词,“我新上任,说话没什么力度,有些不符合赵主任规定的事儿提出来,很难被采纳……”
他话还没说完,什么东西“嗖——”地飞过去,“咚”地落地。
不止许诚吓得话断了,其他人也都吓了一跳。
啥玩意儿?
咋回事儿?
所有人都静下来,目光转向地面。
“凶器”是一块儿板砖,砖角直接在泥地上砸出个两三厘米的坑,只差两寸多,就会砸到许诚的脚上。
谁、谁干得?
即便没看见谁动手,众人的视线依然下意识地,缓慢地转向赵柯。
赵柯手臂仍然呈现一个抛掷结束的动作,然后在众人的视线下,冷静地落回到身侧。
在场的社员们:“……”
赵柯是真虎啊。
板砖儿她是说砸就砸啊。
许诚反应过来,一身冷汗,理智全无,“赵柯!你疯了!”
许正义也不满道:“赵柯,咋能一言不合就动手呢?”
赵新山嗓子干痒,咳了两声儿,不赞同地教训道:“赵柯,你当干部的,不能这么冲动。”
赵柯平静地说:“我忍了好一会儿,很冷静。”
没有一言不合。
没有冲动。
赵柯试过手感,她手的大小,单手抓板砖儿,很趁手。
憋一憋是有效果的,看,她没直接上手,也没直接砸到许诚身上,只是拿板砖震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