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个汉子里有八个没睡。
吕财冷笑一声,挨个点数:“大家伙半夜不睡觉,搁那儿听蛐蛐叫呢?”
大冬天哪有蛐蛐?大家知道这是混不吝的吕屠在讥他们彼此之间的防备心。
“你……”
一个汉子双眉一横,伸手指着吕屠就准备发火。
吕屠也丝毫不怵,眼睛微眯着瞪视过去。
“好了,都别吵了。”
孟可伸手摁住两人,制止了争吵,“出门在外警惕性强是好事。以后若是大家有机会领兵上阵、沙场点兵,也当如此!”
“是,小郎。”
那汉子本就是被吕财拱得骑虎难下,此刻接到孟可亲自递的台阶,当即顺坡下驴。
众人见状,亦是齐声答应。
吕财看了眼握在自己拳头上的巴掌,撇了撇嘴,虽然没说什么,但仍有些忿忿然。
“咳!”
孟可轻轻清了清嗓子,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大家都很困倦了,某家便长话短说……”
“人生天地间,衣食住行这四样是头等大事。先说衣食吧,咱们都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莽汉,所以只能做点无本的买卖了。”
“孟小郎,我们懂,就是去抢嘛!”
之前那个汉子嬉笑着接过话茬,并无任何心理负担。
虽然他赵二平不是什么老实人,但却是个孝子,若不是先前有家中老娘约束着,他早在府谷就去投奔王嘉胤了。
思及此处,赵二平的脸色在篝火映衬下变得有些晦暗。
“嗯,”孟可轻哼一声,“老赵说的‘对——也不对’!”
“孟小郎,对就是对,不对就是不对,什么叫‘对——也不对’?”
吕财瞥了眼明显不在状态的赵二平,皱起眉头接过话茬。
“抢确实是抢,但不是像山匪强盗那样无组织无秩序地乱抢,我们要先明确几个目标。
其一:不对平民、穷人下手!因为这些人与咱们是一样的……”
“俺知道,穷嘛!把他们都抢光了,还凑不齐一锅饭”
听到有人抢答,孟可看了那人一眼,并不否认,但随即补充道:
“不仅如此!还因为他们与咱们一样,都是被豪强劣绅欺压的苦命人。他们家中就算有粮,那也是一家老小救命的口粮。若是抢了这粮,我们与那群吃人肉、喝人血的畜生有何区别?与自己曾经憎恶的污吏黠胥又有何区别?同为穷苦人,我们需要做的不是相互欺压,而是互帮互助!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团结到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才算是初步脱离‘流寇、强盗’的范畴……”
“流寇、强盗……哈哈哈……”
未等孟可说完,那个抢答的汉子突然笑了起来,但笑着笑着居然又红了眼眶,抽噎地哭了出声。
“这……”
孟可一愣。
他只知道这汉子叫白先树,是队伍里唯二的米脂人,另一个米脂人与这白先河同出一族。
“孟小郎,你别管他,让他哭会。”
白先河摆摆手,将白先树挡在身后,又冲孟可赔笑着解释道:“前两年米脂闹匪,出了个刘小山,自称‘一字王’。山上的匪没粮了,自然就要下山来抢。当时我们那个村遭了难,先树哥家中存糠粮被抢光,一家老小都饿着肚子。他爹娘和媳妇为了他娃能活下来,竟是趁着他下田耕地时……”
白先河说到这儿,自己的声音也有些嘶哑:“……一个个吊死在了房梁之上!可怜我那还未足岁的侄儿,竟活生生看着自己的阿爷阿奶、姆妈死在自己眼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