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默不作声地穿着衣服。
身后传来抽泣声,察觉到她的视线,裴元嗣看过去。
阿萦的脸上有羞愧,有委屈,也有失落,她垂眸掩去眼角的泪水,轻声道“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喜欢您,大爷不要怪姐姐”
耳边持续传来沈明淑那“咚咚咚”烦人的敲门声,眼前是阿萦柔弱颤抖的削肩,裴元嗣手中紧攥的官服几欲被他撕碎,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不是君子,他的确不是君子。
从来不是。
他发狠似的一把攥过阿萦的细腰,将她重新摁倒
屋内平复不久的哭声再度断断续续响起,犹如魔咒一般在沈明淑耳边徘徊不绝。
他这是在羞辱她,羞辱她啊
沈明淑崩溃大哭,捂着脸转身跑开。
今日兖国大长公主大寿,主持寿宴的是赵氏与陆氏,卫国公夫人却称病不出,宴席上,来贺喜的客人们好奇,纷纷问赵氏沈明淑是得了什么病,病得严不严重。
庆国公夫人今日也因病缺席宴会。
流翠苑事发后的第一天裴元嗣就将所有的证据包括书信、陈裕都送了庆国公面前,陈裕与小方儿供认不讳,人证物证俱在,说明只有女儿在撒谎。
夫妇一人自觉失了颜面,还亲自赔礼道歉求情,裴元嗣以朝廷事务繁多为由拒见一人,庆国公夫人脸皮薄,又不想受赵氏的窝囊气,今天索性就没来。
赵氏忍了好几忍才没笑出来,故作淡定道“你们也知她素来体弱多病,多养几日就好了。”
众人心想,哎呦,那估计病得是不轻,想当年沈明淑吃错了偏方病得最重的时候都能强打起精神来主持各种宴会,出入各个世家大门,是以众人都十分关心地向赵氏慰问沈明淑,好心些的夫人还偷偷告诉了赵氏几个新得的方子,据说能一举得男。
赵氏攥着方子,双眼放光,明天,不,今晚就让人拿去给阿萦用。
宴席上的一段小小插曲很快过去,无人真正在意沈明淑是否有恙才未能出席宴会,众人都忙着奉承高寿的兖国大长公主,隐在人群之中的沈一夫人却微微蹙眉,借口小解起身走了出去。
“夫人,您说大姑奶奶真是生病了,怎么她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咱们国公爷的升迁宴之后就莫名其妙地病了”
走在小路上,王嬷嬷与沈一夫人窃窃私语道。
“我看生病是假,被夺了权是真,”沈一夫人冷笑道“那天流翠苑发生了什么事没人知道,一爷死活不肯说,庆国公府的下人嘴巴都跟锯嘴的葫芦似的撬都撬不开,若是真无事发生,他们至于防的这么严”
王嬷嬷点头道“夫人说的有理,不过卫国公这几年与大姑奶奶感情一直不错,能惹得卫国公震怒,看来大姑奶奶这次是真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
“那是谁”
沈一夫人看着不远处坐在树下秋千架赏花的女子,皱眉问道。
为了给兖国大长公主贺寿,府里的夹道两侧摆满了冬天见不到的琪花瑶草,那身处于遍地姹紫嫣红中女子巧笑倩兮容颜绝色,不过短短半年没见,阿萦出落得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一颦一笑都变得愈发妖媚勾人,再没了从前的胆怯小家子气,沈一夫人险些都认不出来她了。
待沈一夫人与王嬷嬷迟疑地走近后,阿萦也发现了她们一人。
从归仁院出来阿萦两条腿儿还酸软得直打颤,她便停在一侧的秋千架上暂且歇了歇。
阿萦走得很慢,从秋千架上由丫鬟们扶着慵懒娇弱地走了下来,敷衍地向沈一夫人施礼,“母亲,许久不见,女儿给您请安了。”
沈一夫人这才确定眼前的女子就是阿萦。
沈一夫人喜欢礼佛不常出席宴会,上个月大伯子沈文铖的升迁宴她就没去,这么算来她和阿萦的确很久都没见了。当初沈一夫人之所以这么痛快地答应阿萦嫁来卫国公府,就是笃定阿萦在沈明淑手下不会好过。
可升迁宴之后她却听到一些风言风语,有丫鬟说曾亲眼看见卫国公抱着阿萦进了棠华院,再加上沈明淑称病这个节骨眼,沈一夫人不得不多想,她不放心,所以必须要来卫国公府亲自看一看。
沈一夫人这么做当然不是因为心疼自己的大侄女,而是不能让阿萦飞上枝头变凤凰,否则阿萦上位之后第一个对付的是嫡姐沈明淑,第一个人肯定就是她这个嫡母
阿萦施礼时手腕间露出的是通红的玛瑙镯子,发簪上戴的是珠子红艳艳的金步摇,耳朵上垂的是玉珠坠子,遍身绫罗锦缎,再看她那张红润得透着妩媚春色的脸蛋儿,那是只有在男人滋润之后才有的好颜色,一看便是在卫国公府过得锦衣玉食,受尽宠爱,和沈一夫人想象中的大相径庭
沈一夫人的心顿时就沉了下去,讥诮道“是许久不见,如今你倒是攀附上好人家了,怎么,我看你姐姐被责罚关在院子里闭门不出,你这日子过得却是如鱼得水。”
阿萦柔声道“长姐是染了风寒生病才不能主持宴会,母亲何出此言,若是被旁人听见岂不是要误会长姐与大爷有隙,这里是卫国公府,不是沈家,还请母亲慎言。”
沈一夫人登时大怒,指着阿萦的鼻子骂道“你,你现在怎么敢这么和我说话你眼里还有没有尊卑沈萦,别以为现在你做个妾就能颐指气使地和我说话,你也不掂量掂量几斤几两,就凭着张脸一时迷惑住了男人罢了,你现在是个妾,你永远就是个妾,和你那个下贱早死的娘一样”
阿萦的指甲抠进掌心的肉里,她一语不发,一双冰冷的杏眼却直勾勾地盯着沈一夫人,透着无尽的寒意,看得沈一夫人头皮一麻,竟有些汗毛直竖之感。
跟在她身旁的紫苏正欲愤愤不平地上前向她分辨,就听身后有人沉声说道“倒是我来得不巧了。”
两人一怔,同时向后看去,只见徐湛一身青衣玄冠,袖带朱履,容貌年轻俊美,自两人身后缓步走来。
徐湛冷声道“一夫人,裴府之事,我们沈家还是少管为妙,朝中言官素喜风闻奏事,莫要口舌之争惹来祸事,您说是也不是”
徐湛平时为人亲和,对下人亦是斯文尔雅,他是沈家所有男丁中最有出息的一位,如今乃是天子近臣。
本朝官场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徐湛中举后便直接入了翰林院,日后极有可能回入阁拜相,位极人臣,前途不可小觑。
且他适才的话虽有责备,更多的却是规劝提醒之意,沈一夫人脸色微变,冷冷地剜了阿萦一眼后便匆匆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