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考场的瞬间,哪怕身体依旧疲惫,可精神却早已放松下来,轻飘飘的好像能飞起来。
考场之外有人大哭,有人大笑,有人当场晕厥,乃是人生百态。
有幸熬到第三轮的众人精神极度亢奋,也顾不上补眠,先各自回去重新梳洗了,便凑在一处吃喝赏月。
乡试虽难,却也带来深刻的回忆,等再过几年时过境迁,谁又能想到会是怎样情景?
席间徐兴祖照常发挥,带头行酒令,飞花、投壶,觥筹交错。又有人引吭高歌,好不热闹。
闹到兴头上,徐兴祖提着酒壶来找秦放鹤,难得带了点真诚,“秦兄,此番考试不易,如今三场已毕,你我来日或许便要天南地北,不若满饮此杯。”
总体而言,县学的几年经历还是很愉快的,想着可能这就是大家最后一次相聚,秦放鹤也难免惆怅,顺势接过酒杯来,一饮而尽。
文人似乎总离不开酒,得意了要吃,失意了也要吃,一晚过去,月宫玉兔无人在意,金桂月饼无人问津,酒坛子倒是空了不少。
包括齐振业在内,众人大多死命硬灌烂醉如泥,在院子里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酒精会麻痹人的神经,降低警惕性,做出许多令人追悔莫及的糊涂事来,所以在这方面,秦放鹤向来克制,也成了最后一个清醒的。
有人一双醉眼迷离,搂着酒坛子嚎啕大哭,鼻涕眼泪糊满脸,“爷啊,娘啊,我对不起祖宗啊……”
哭完了,再抱着酒坛子喝两口,然后两眼一翻,彻底昏死过去。
看着满地“死尸”,秦放鹤也是啼笑皆非,捏捏因为极度睡眠缺失而隐隐作痛的额头,招呼外头伺候的人将众人扛回住处,又挨着灌了醒酒汤,这才回去睡觉。
从乡试结束到放榜,大约需要二十日左右,若有难以决断时,一个月也是有的,故而接下来的若干天内,众人着实体验了一把醉生梦死。
为了不显得太过不合群,秦放鹤陪了几回,也认识了几位其他府城的考友。
然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眼见宴会内容逐渐淫奔放浪,微觉不适,便借故退出,再也没有参加过。
在府城停留成本颇高,高程等确认不会上榜的略耍了几日,便打道回府。
另有肖清芳和牛士才,觉得多少有那么点儿希望的,想着往返奔波繁琐,仍选择坚守。
前两场秦放鹤的号码都高居榜首,他心中已有了准备,所以当九月初八张贴龙虎榜,报喜人举着“捷报 贵府老爷秦放鹤高中 保华乡试头名解元”的红纸送到他面前时,心中涌起的只有如释重负。
从九岁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到如今十五岁,数年间秦放鹤不曾有一日懈怠,做梦都在与人推拉……
如今,总算得偿所愿。
这是他应得的。
大三\\元进度,30%。
保华省新得举人五十一,本届也不知是何缘故,光清河府竟就足足有十二人中举!为近几年之最。
其中一半以上都出自府学,余下五人中章县一个秦放鹤,另有四人来自其他县,还有八县挂零。
辛苦付出之后自然迎来收获,然后就是领钱,很多钱!
首先,举人可在自家门口树坊,这份开销也不用自己出,每人都能获得朝廷奖励的二十两“牌坊银”,另有省里发的十两“衣帽银”,专为新晋举人们置装之用。
其次,其所在府州县衙也都会有所表示,根据地方财政和父母官慷慨程度而金额不定。
连续两届解元都出在自家,这便是铁打的政绩,知府方云笙难得喜形于色,照老规矩给秦放鹤封了二十两,其余众举人各十两。
又知他家境不好,没有长辈看顾,还特意打发人送了衣裳布匹若干,又有配套的扇子、扇坠并几块好意头的玉坠,八个荷包。
另以个人身份给的三十两,与他做人情往来和日常交际之用。
考试期间,各地知县也会来府城照应,故而又有周县令紧随其后。
官场讲究尊卑高低,他虽欢喜过了头,却也不敢压过顶头上司方云笙,故而自降一等,只叫县衙帐房明面上走公款拨给秦放鹤二十两,又自掏腰包,偷偷垫了十两。
除此之外,还有章县县学、白家书肆、孔家、齐家等,都以各种名义大大方方送来贺礼,银子有,绫罗绸缎亦有。
其中白家书肆还特意将孙先生从章县请了来,托他以私交的名义去向秦放鹤求了个斗方,仔细裱糊了,张贴在自家本店的正面墙上。
另请他在本店墙壁上提了一首诗,以示荣光。
为此,又额外给了五十两润笔。
说是润笔,其实就是变着法儿塞钱,想提前结个善缘罢了。
有些钱死都不能碰,可有的钱,不拿未免太过不近人情。
秦放鹤收了。
短短几天之内,秦放鹤光各路赏银、贺银便得了超过二百两,全部合情合理合法,无需纳税。
除此之外,另有绫罗绸缎、笔墨纸砚等堆满了齐家的一间小库房,根本用不完。
他单独拿了几两银子出来置办酒席,请昔日同窗们吃喝一回,另有好的文房、布料等也选了一批,分赠众人。
你中了,别人没中,且之前也不是什么生死之交,大家心里自然有些疙疙瘩瘩的,无论如何要表个态……
如此,皆大欢喜。
跟着的秦山、秦猛自不必说,此番着实辛苦,又是本家兄弟,也各有红包。
秦山喜得合不拢嘴,小心放起来,说要回头家去交给他娘。
秦猛更是感激,越发一心一意。
饶是齐振业见惯了富贵,偶尔看秦放鹤的小私库时,也不禁咋舌。
乖乖,书读得好了,确实能出头啊!
秦放鹤失笑,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和他说:“后悔之前不够用功了吧?现在开始也来得及。”
齐振业嘿嘿挠头,倒也没有反驳。
他这辈子活了这么大,唯一一笔自己挣的银子就是当初考中秀才时县衙发的那几两,他们全家上下都受宠若惊,如获至宝,至今也没舍得花,连同当日捷报一起供奉在祠堂内,以作传家之宝。
用他爹的话说就是,“纵然咱家有千两万两,那又如何呢?终究不如朝廷给的体面。如今供奉起来,咱家得了文曲看顾,祖宗们泉下有知,对着鬼差也硬气,阎王或许一时开恩,也能叫他们投个好人家……”
这样的好事儿,谁知道此生还能不能有第二遭?
且珍贵着呢!
待秦放鹤处理完一大串私事,已是九月下旬。
此时,之前部分返乡的新晋举人们也陆续重返府城,先后去府衙报道,又各自领了帖子,准备去参加主考官主持的庆贺宴会,“鹿鸣宴”。
根据规矩,主考官对录取的新晋举人们有半师之谊,众人需集体行弟子礼,口称“座师”,如此方为礼成。
别的倒也罢了,唯独秦放鹤对主考官汪扶风极感兴趣。
而巧的是,之前方云笙私下见他时,也曾隐隐透露过,汪扶风对他,也很感兴趣!
“……他为人严肃,不苟言笑,行事么,不好说,不好说,可那日却是他亲自点了你的解元……”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