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莽夫须臾工夫就折了回来,盯着她手里带血的匕首,难以置信地问起,“姑娘刺了公子?”
小七兀然回神,手抖着,匕首也抖着,抖着抖着砰得一声落了地。
眼泪滚着,长睫颤着,骇得发白的唇也翕动着,一颗心如枞金伐鼓,敲金击石,敲着打着,险些从喉间迸将出来。
裴孝廉惊骇莫名,鹦鹉学舌般又重复着自己的话,但这一回却是确信无疑,“姑娘刺了公子!”
是,她刺了公子许瞻。
她刺了自己爱极的人。
即便他曾笞责她、折辱她、囚禁她、凌虐她,她也从未想过亲手去刺他、杀他、弑他、手刃了他。
她从也不曾想过。
她想过火烧青瓦楼,想过毁了自己,焚了自己,也从不曾想过要刺杀公子。
她浑身发着抖,而裴孝廉就好像脑子卡了壳,分明已跪下身来撑住了那人,口中却始终重复一句话,“姑娘刺了公子......姑娘刺了公子......”
诚然,裴孝廉从前背着他的公子干了许多难以启齿的事,但在他这样的忠臣眼里,刺杀公子大逆不道,是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的事。
谁要行刺,谁就得死。
这是死罪。
若是旁人,他早就一刀劈了过来。
但小七行刺该不该死,他便不知道了。
因而他念念叨叨,翻来覆去的只能说出这一句话来。
她想,小七行刺,小七也该死。
这件事甫一传出桃林,传出兰台,即刻就会有人来拿她。
即便公子不拿,也有的是人来拿她。
不劳他。
人早晚都有一死,她不怕死。
倘若不能走,那就一起死吧。
说她畏罪也好,说她负疚也好,她不愿下掖庭,也绝不肯去大营,那不如就一起死。
她在脑中思量了许久,她以为已经过去了这许久,就似她以为夜里在树上被吊了许久一样。
她并不清楚这“许久”到底是多久,只是因了自己的慌乱,因而觉得这“许久”已是分外的久。
那金柄匕首就在地上,她下了榻,将那匕首拾起握在了掌心。
她一心出神,一心在想自己的盘算,并无心思抬头去看那人。
裴孝廉以为她又要持刀行凶,一手护着他的公子,一手把他的大刀横在了身前,腰身挺直,跽坐而起,目瞪口张,提醒道,“姑娘!”
小七也无心思去嘲讽他一句,“裴孝廉,你怕什么。”
她握住刀柄,刀尖朝向了自己,疾疾地朝自己心口扎去。
从前呀,大表哥教她怎么杀人。
大表哥说,她身量娇小,只能智取。
大表哥也说,兵器不在长,寸铁就能杀人。
揕人心口,刲人喉咙,取其要害,一招就能毙命。(揕,即刺击;刲,即割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