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思隐走在雪里,脚步踩着细雪嘎吱作响,天空昏暗,她听着自己和身旁之人交错的脚步声,身旁之人为她撑着伞,风雪都被阻挡在外。
路上积雪未变,她慢慢走回回到了十六岁那年,从酒吧打工出门,因为怕寝室同学看出端倪而独自在大雪里不断奔走取暖的那个深夜。
那个时候,她叫陈紫。
奶奶说,之所以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她是在陈家村村口口那颗紫玉兰树下被捡回来的。
记忆中,她住在摇摇欲坠的两间青瓦房里,家徒四壁是她学会的第一个成语,她总是吃不饱,于是看上去苍白而消瘦。把她捡回家的奶奶一直靠收废品为生,她非常贫穷,但她宁可自己一天只吃一个馒头,也要去商场给这个捡来的小孙女买奶粉喝。
言思隐就这么喝着奶粉喝着米汤长到三岁,稍微懂事后她开始寸步不离的跟在奶奶身边,迈着小腿,摇摇晃晃却又一脸认真的往麻布大口袋里装塑料瓶或是废纸盒。
她越长越大,不明白为什么其他的孩子总是欺负她,但她懂得受了委屈要躲起来偷偷的哭,否则那些欺负她的孩子看到她哭只会笑的更开心。
她唯一的玩具是一只断了条胳膊的洋娃娃,从垃圾桶旁边捡到时,这个有着漂亮黄色头发的娃娃脏兮兮的,她沾着肥皂水小心翼翼的洗了很久才洗干净。
她穿的衣服永远都是旧的,大的,不合身的,每到冬天,奶奶都给她缝两双厚敦敦的棉鞋,却任由自己穿布鞋的的那双脚冻到流血。
后来镇上政府出钱让她去读小学,奶奶高兴的一夜没睡,翻出压箱底的小花布,就着那盏昏黄的小灯泡给她缝了一个新书包,细细的两条肩带,书包两面都保留着画布上原有的几支荷花图案,散发着醉人的粉红色。
言思隐高兴的捧在手里看了好久,当她第二天去学校的时候,根本舍不得用它装很重的课本,上课的时候,她总会伸手去抽屉抚摸这只软软的小布袋,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学习。
身上花衬衣的袖口往上叠了好几圈才算勉强合适,肩口处破了,打了一个差不多颜色的补丁,领口上几处线头被风吹得飘起,在夕阳暖金色的余晖里像一把生了锈的剪刀,一下一下狠剜着她敏感脆弱的心。
她面无表情的穿过一群捂嘴偷偷笑的同龄孩子,她不去看他们身上整洁的新衣服和鲜艳的卡通书包,也不看他们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她蹲下自己瘦小的身子,从操场上捡起那只被无数双脚踩过的薄薄书包,荷花上交叠的灰脚印怎么也擦不干净。
她将书包死死按在自己怀里,她嘴唇发白,身体颤抖。
她拼命忍住喉咙里的哽咽,一声也没有哭出来。
后来言思隐学会了做针线,再有邻居送来衣服,言思隐可以将其改成合身的大小,她把连衣裙改到脚踝,甚至学会了在油渍上绣花。她还学会了做布鞋,先纳厚厚的鞋底,鞋面塞满了棉花,冬天没到她就做好了,两双全给了奶奶。
读完初中,她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进了市一中,学费全免。
开学前一天,奶奶去长途汽车站送她,在汽车发动前,奶奶突然往她怀里塞了两百块钱,然后将她推进汽车。
隔着车窗,她看到奶奶站在人群里,那么瘦小,身后背着个蛇皮袋,言思隐根本不用想,就知道她一定会一路捡着矿泉水瓶回去。
这两百块她要捡多少才能凑够呢?
言思隐一直扭头看着奶奶的身影,等看不见了,她终于忍不住捂着脸哭了出来。
新生欢迎大会上,言思隐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她穿着和所有人一样蓝白相间的校服,她微微仰着面孔,像一只出类拔萃的白天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