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过了赵忠海, 卓诗琴回家吃了饭,休息了一会儿,带着书本去了夜学。
夜学开办的地方, 在力工和农民居住的人最多的地方,靠江。
这都五月了,气温升高了不少,哪怕是到夜晚, 也很是燥热。
力工和农民都是做苦力活的, 到了夜间,一窝蜂的人挤在一起,有的时间充裕会洗澡, 但是大部分人只来得及刨两口米饭, 能准时赶上上课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卓诗琴这还是第一次来, 一来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汗臭味。
她掩了掩鼻子, 跟着周问灵和钱芳一起教这些人算数, 而另一间房间,纪行昭带着祝贺他们在教力工农民和他们的妻子儿女认字。
这年头纸笔都贵,这里的人大多家贫, 买不起, 也舍不得买,要都发,纪行昭周问灵也撑不住这个体量, 所以大多数只发了一点点的纸笔,大家都默契的拿了树枝和泥沙, 在上面练习。
晚风带着点热气,纪行昭看向窗外,月亮高悬于天空, 亦浮于江水之上。
王大力问道“纪先生,三点水加一个工字是读江,对吗”
没有得到回应,王大力追问道“纪先生”
“纪先生。”
“纪先生”
王大力提高了一点声音,纪行昭猛然回神,“抱歉,走神了。”
王大力指着泥沙上的字问道“纪先生,江是这样写的吗”
他说话带了很浓重的口音,以至于江字听起来更像qiang的发音。
纪行昭看向那个江字,说道“长江之江,三点水加工,你写得很好。”
王大力憨厚的一笑,脸有些红了,纪先生夸他写得好呢。
王大力的儿子凑过来一看,嫌弃的哼了一声,歪歪扭扭的,也就纪先生会夸写得好了。
夜学教学和以往一样是两个小时,结束后,纪行昭将书放进公文包里,骑着自行车往家去。
街巷处拐弯,就是丹尼尔的照相馆。
他将自行车停靠在墙边。
丹尼尔正在橱窗内给客人拍摄最后一组照片,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格外想念林诺。
以前有林诺在,所有的预约安排的妥妥当当,哪里会拖到夜间,又哪里需要他晚上加班。
忽然好想去把林诺给抓回来。
拍摄完,丹尼尔送走客人,看到在休息区等候的纪行昭,拿了一瓶白兰地和两只酒杯过来,“来,陪我喝两杯,放松放松,林这一走啊,我都快累死了。”
纪行昭盯着酒杯里的酒,没说什么,端了起来。
丹尼尔挑眉,“有心事”
“何以见得”
“以前让你喝酒,你总推三阻四,借口特别多,我要劝很久,今天这么爽快”
“许久没喝酒了,也想试一试。”
丹尼尔嘿嘿奸笑,“既然纪先生今天这么爽快,那你得陪我多喝几杯。”
这文人啊,尤其是纪先生这种死绷着的文人,喝酒是最快卸下他伪装的方法。
丹尼尔内心激动不已,已经考虑好了,等一会儿把纪行昭灌醉了,他要带着纪行昭去拿石头砸警察局的大门,去舞厅跳舞,再找两个妞,一人搂一个,去师范大学遛一圈。
他倒要看看,人人夸赞君子端正的纪先生以后还怎么板着脸教授学生。
哈哈哈。
越想越开心。
丹尼尔等纪行昭喝完,又给他满上了,纪行昭仿佛有心事,喝了一杯又一杯,很快一瓶白兰地被两个人喝完了,丹尼尔又去开了一瓶威士忌。
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喝着喝着,丹尼尔感觉不对了。
这个纪先生,平日里很少喝酒,不像他总去舞会,时不时的就喝上几杯,怎么酒量这么好,喝不醉吗
“纪”
“嗯”纪先生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眼神飘忽,感觉脑子已经成了浆糊。
丹尼尔状况也不好,每回喝多了,他就异常兴奋,他伸手把纪行昭从沙发上拖起来,拉着他就要去舞厅跳舞,找姑娘约会。
两个人勾肩搭背,纪行昭还好,不怎么说话,丹尼尔唱了起来,那嘶吼的歌声,让路过之人无不侧目。
“纪,唱歌”
丹尼尔见纪行昭不说话,啪,一巴掌重重的拍纪行昭后脑勺上,纪行昭这下被打得更蒙了,不过倒是把他的兴致也给打出来了。
纪行昭也开始唱歌了。
两个醉鬼就在大街上一边吵一边叫一边嚎。
丹尼尔玩嗨了,直接拖了上衣,呜呜的鬼叫着,把衣服甩了起来,
夜学教完课,回家的周问灵和卓诗琴看见这一幕默契的别开了眼睛。
还是别看了。
要不以后怎么面对纪先生啊
这简直是世风日下,道德沦丧啊。
两醉鬼去了歌舞厅,歌舞厅保安实在是不觉得两个人适合进去,尤其是丹尼尔,上半身一件衣服都没有,万一吓着贵客们怎么办
保安赶两个人走,丹尼尔怒了,“你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是丹尼尔大爷,是你这里的常客。”
“丹尼尔先生,我们认识您,但是您也要不去对面那家看看,对面那家听说今天在办化妆舞会。”
化妆舞会
丹尼尔来兴趣了,拉着纪行昭要去。
纪行昭不愿意,嗯了一声,丹尼尔强行推着他去了,两个人又被挡了回来。
“扫兴”
丹尼尔骂了一句,纪行昭晕晕乎乎断断续续的吐出两个字,“回家。”
“哼,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等着吧。”
丹尼尔醉乎乎的大叫,“走,我们回去喝。”
两个人就这么相互搀扶着回了家。
潘随雨打开门,看到两个醉鬼,尤其是跟着丹尼尔嚎叫的纪行昭,嘴角疯狂抽搐,她伸手去扶两个人,两个人都不要她,自顾自的就去了客厅,丹尼尔又去拿了一瓶白兰地出来,还要喝。
潘随雨扶额,我的天啊。
她一个女孩子也控制不住两个醉鬼啊。
潘随雨去墙壁那,咕咕的叫,给纪行知发暗号。
下人听见告诉了纪行知,纪行知披上外套就跑了过来。
客厅内,丹尼尔和纪行昭两个人彻底醉倒了。
纪行昭睡着的样子倒还不算太丢人,但脑袋上搭着一条丹尼尔的腿。
丹尼尔就不是一般的丢人了。
丹尼尔有很多部相机,林诺曾今教了一些简单的拍照方法给纪行知,纪行知挑了一部,也不管自己方法对不对,对着丹尼尔就是咔嚓咔嚓,直到相机胶卷没了才停手。
潘随雨“”
这屋子里就没个正常人吗
纪行知放下相机,和潘随雨两个人扑哧扑哧的将丹尼尔和纪行昭分别拖回他们自己的床上。
纪行知累得够呛,坐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气,“哥,我说你以后别跟丹尼尔喝酒行不行你明知道丹尼尔先生是个十足的酒鬼。”
“嗯。”
纪行昭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真应还是只是条件反射。
纪行知回纪家,让下人熬了解酒的汤,端了过来,分给了潘随雨一份,让她喂丹尼尔,这才打开纪行昭的门。
此时,纪行昭似半梦半醒之间。
他直直的坐在床上,一言不发的盯着桌子上的向日葵。
这向日葵生命力不同寻常的旺盛,即便过了这么多天,它依旧盛开得如此灿烂。
它的色彩是那么浓烈,不管周遭环境如何灰暗,都是突围而出。
“哥”
纪行知叫了一声。
纪行昭好像没听到,眼泪突然夺眶而出。
这么多年,纪行知打有记忆开始,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最敬爱的哥哥哭。
“哥,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