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一身黑纹付羽织的犬山贺从后座下来,穿过无数豪车构成的路障来到神社前,看着鸟居与朱红色的石壁,整个人瞬间被拉回到了那个黑暗的时代。
那时候他才十六岁,是个穿着破和服的大男孩。
因为父亲的无能与逃避,犬山家的重担压在了他和两个姐姐身上。
大姐为了捍卫犬山家所剩无几的尊严,死在了街头斗殴,二姐为了从仇家手中保下他这个犬山家唯一的男人,以身饲虎成了某个颇有权势的美军上校的免费玩物,每天犬山家祖宅都会传来痛苦又强做欢愉的呻吟。
犬山贺不敢回家,生怕看到二姐的狼狈与痛苦,他逃出祖宅跑去给占领日本的美国大兵当皮条客,为他们介绍为生计所迫堕入风尘的女子,每次交易成功都能获得几円日元的报酬。
微不足道,却能让他感觉自己不是一个无能的废物。
彼时卑贱如蝼蚁的他无法从美国上校手中保护自己的姐姐,于是将这份愧疚转嫁到了风尘女子的身上,他对她们很好,甚至为了给她们争取利益而被嫖客殴打。
而也正是在某次挨打途中,他失去了繁衍后代的能力,却遇上了改变他一生的男人——希尔伯特·让·昂热。
昂热救下了他和那两个十五岁的雏伎,并把重伤垂死的他送进了医院。
等他伤好出院的时候,却在回家的路上意外遇到了浑身浴血的上杉越。
时至今日犬山贺依然能清晰回忆起那一幕,蛇岐八家的皇拖着一把沾满鲜血的武士刀,他身上没有任何伤口,衣服沾染的都是别人的血,但他的脚步踉跄着朝前走去,身上再无俯瞰众生的威压,只有丧家之犬般的狼狈。
那双暗金色的黄金瞳布满血丝,每一根都在诉说着滔天的凄凉与绝望,以及如他一般的悔恨和不甘。
彼时犬山贺被无边无际的煞气笼罩,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以为皇会将自己的头颅斩落,但对方只是拖着刀从他身边经过,他害怕的屏住呼吸,死死压抑住颤若擂鼓的心跳,生怕发出一丝一毫的动静引动皇的愤怒。
后来,他从其他人口中得知上杉越因故叛离,烧毁了蛇岐八家代代供奉的神社,将珍贵的资料与典籍付之一炬,还把试图反抗的神官与护卫全部杀死,从他们伤口喷溅而出的鲜血染红了墙壁,渗进了石缝里,形成了如今这遍布干涸血迹的朱红色石壁。
蛇岐八家没有派人将之清洗干净,仍旧保持着原来的模样,说是为了记住这惨痛的过去,避免重蹈覆辙。
可笑,那些该下地狱的家伙被送入神社享受供奉,上杉越却被当做十恶不赦的叛徒,明明他只是复刻了日军在侵略战争中所犯下的恶行。
摇了摇头,犬山贺收回思绪,在朱红色石壁前三鞠躬,而后踏步走入本殿。
从数百名家族成员身边经过,除了坐在首位的橘政宗以及四位家主,其他人都没敢抬头看他一眼。
五十八年前,他是人尽可欺的废物,如今,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犬山家主。
人员到齐,会议正式开始。
六位家主、战略部长老、联络部负责人及属下、五小姓成员、卡塞尔学院日本分部下辖关东支部支部长及组长、关西支部支部长及组长、岩流研究所、丸山建造所……蛇岐八家全部高级成员汇聚于此,猛鬼众只需一发集束导弹便可一锅端。
可惜,猛鬼众没钱没关系,搞不到。
当然,集束炸弾倒是能搞来,当年老美在小日子头上扔了几万吨呢。
位于首座的橘政宗跪坐在众人面前,脸色肃穆,大手覆在小桌上正要来一串颇有格调的开场白,岂料隔了张桌子的龙马弦一郎却打乱了他的节奏。
清脆单调的手机铃声响起,吸引了在场数百号人的注意,但龙马弦一郎脸上却并没有因为疏忽大意干扰重要会议进行的窘迫,反而满是凝重之色。